第五章(第2/4页)

我的瓶子,你让我饱受思恋!

我的瓶子,我为何而倾注?

你的那片天,始终那么蔚蓝,

你的那片天,始终那么晴灿,

普天之下,何瓶堪比你,

堪比你呀,我亲爱的小瓶子。

列宁娜和亨利虽然与其他四百对男女绕着威斯敏斯特教堂跳五步舞,但同时也曼舞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温馨、绚丽而又情意缠绵的舒麻假日世界。所有的人都是那么亲切,那么漂亮,那么和颜悦色!“我的瓶子,你让我饱受思恋……”可是,列宁娜和亨利已经不再饱受思恋……此时此地,他们已经得到了瓶子,而且实实在在地拥抱着瓶子,拥抱着那片晴灿的天,拥抱着那片常年蔚蓝的天。十六位乐手已经吹得筋疲力尽,把色嗜管放在一边,合成乐器便接着演奏起最新创作的、悠扬的马尔萨斯蓝调。这时,两人犹如孪生的胚胎,在瓶装人造血液的海洋中一起随波荡漾。

“晚安,亲爱的朋友们。晚安,亲爱的朋友们。”大喇叭用和蔼可亲、富有乐感的声音发号施令,“晚安,亲爱的朋友们……”

列宁娜和亨利跟随着众人离开了夜总会。天空中死气沉沉的繁星,已经向西挪动了好一段路。虽然楼顶上遮挡天光的广告牌已大半灯灭光息,但两个年轻人仍然非常开心,对周围的夜色视而不见。

第二剂舒麻由于是在夜总会打烊前半小时才服下的,所以现在已在他们的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两人拥抱着瓶子,穿过街道;两人拥抱着瓶子,乘上电梯,来到亨利在二十九楼的房间。虽然拥抱着瓶子,虽然服下了第二剂舒麻,但列宁娜并没有忘记按照规定采取避孕措施。多年的强化睡眠教育,加上十二岁到十七岁期间一周三次做马尔萨斯操,使列宁娜对这种类预防措施简直就像眨巴眼睛一样驾轻就熟。

“哦,我想起来了,”她走出浴室的时候说,“范妮·克朗想知道,你送给我的那条漂亮的绿色摩洛哥人造皮药带是从哪儿弄的。”

每两个星期的星期四,是伯纳德参加团结礼拜的日子。在爱神堂(赫姆霍兹刚刚依据“第二条款”当选了爱神堂的委员)早早吃过晚饭,他告别了赫姆霍兹,跑到楼顶招了一架空中出租车,叫驾驶员飞到“福特之子”团体歌咏会堂。飞机上升到二百米的高度后,向东飞去。随后,飞机转了个弯,雄伟壮观的歌咏会堂便赫然出现在伯纳德眼前。屹立在德门山36上三百二十米高的人造卡拉拉37大理石会堂,在泛光照耀下,更是雪白明亮。在会堂直升机停机坪四个角上,都有一个巨大的T字,在夜色的映衬下发出红光,异常醒目。二十四个巨大的金喇叭呜呜哝哝地播放着庄严肃穆的合成音乐。

“该死,我迟到了。”伯纳德先看了一眼会堂上的大钟“大亨利”38,心里暗想。不出所料,就在他付飞机费时,“大亨利”正好报时。“福特,”所有金喇叭传来浑厚的低音:“福特,福特,福特……”一共九下。伯纳德撒腿朝电梯跑去。

用作福特纪念日庆祝活动和其他群众性团体歌咏会的大会堂在会堂的一楼。上面共有七千个房间,每层一百个,是各团结小组两星期一次做礼拜的地方。伯纳德下到第三十三楼,匆匆穿过走廊,在三三一〇号门口迟疑了一下,之后便鼓起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感谢福特!他还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圆桌周围摆着十二把椅子,还有三把空着。他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溜到距他最近的一把空椅子上坐下,然后随时准备对来得比他晚的(管它是什么时候到的呢)不以为然地皱眉头。

“今天下午玩什么了?”坐在他左边的女子转身问他,“障碍,还是电磁?”

伯纳德看了她一眼(福特啊!原来是莫尔佳娜·罗斯柴尔德),红着脸告诉她既没玩障碍,也没玩电磁。莫尔佳娜惊讶地盯着他。一阵难堪的沉默。

接下来,她便直接转过身,跟她左边的花花太岁没话找话去了。

“真是给团结礼拜开了个好头啊!”伯纳德内心苦不堪言,心想这次的心灵救赎又要失败了。要是他刚才别火急火燎地跑到这个座位上,自己稍微留神看看周围就好了!他本可以坐到菲菲·布拉德洛和乔安娜·狄塞尔之间的座位上去。可是他却没头没脑地把自己插在莫尔佳娜身边。莫尔佳娜!福特啊!她那两道黑眉——倒不如说那一道黑眉——因为那两道黑眉在鼻梁上方凑到一起了。福特啊!还有,他的右边是克拉拉·德特丁。没错,克拉拉的眉毛倒是没凑到一起。不过,她也太气感了。菲菲和乔安娜则长得恰到好处。体态丰满,金发碧眼,块头也不大……可是现在,坐在她俩中间的却是那个大蠢蛋汤姆·川口。

最后到的是莎罗吉妮·恩格斯。

“你迟到了,”组长严厉地说,“下不为例啊。”

莎罗吉妮道了声歉,悄悄溜到吉姆·博卡诺夫斯基和赫伯特·巴枯宁中间的座位上。现在,全组的人都到齐了,团结的圈子已经完美无瑕。男的、女的、男的,大家交错着围坐在桌前,形成一个没有尽头的圆圈。十二个人准备合而为一,等待着连在一起,融合在一起,十二个失去独立的个体,组成一个更大的生命体。

组长站起来,打了个T字手势,然后打开合成音乐,播放出轻柔而不屈不挠的鼓乐合奏——管乐轻柔,弦乐妖娆——一遍又一遍如泣如诉地重复着团结颂第一节那简短又挥之不去的幽冥旋律。一而再,再而三——聆听这震撼旋律的,不再是耳朵,而是横膈膜。那些周而复始的合奏时而哀泣,时而铿锵,震撼的不再是心灵,而是充满渴望的慈悲肉体。

组长又打了个T字手势后坐下来。仪式开始了。桌子中央供奉着舒麻片。盛着草莓冰激凌舒麻的“爱之杯”,从一个人的手上传递到下一个人的手上,拿到杯子的人同时念叨一声“为我的湮灭干杯”。十二个人轮流将杯中的草莓冰激凌舒麻一饮而尽,然后在合成管弦乐队的伴奏下,在场的人唱起了团结颂的第一节。

福特啊,我们是十二个个体,赐我们合为一体吧,

宛如水滴融进社会的大河里,

啊,此刻,让我们汇成洪流吧,

像您耀眼的小汽车一样狂奔不息。

憧憬的颂词唱了十二遍后,“爱之杯”开始传递第二轮。这一轮的颂词是“为更大的生命体干杯”。每个人都喝了。音乐不辞辛劳地演奏着。鼓点频频。泣诉和铿锵的和声直叫人俱焚五脏,寸断肝肠。在场的人一起唱起了团结颂的第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