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索拉利(第2/18页)

“好吧,”丹吉对“野蛮”这两个字无动于衷,“我们可没有机器人当保镖。况且这并非杀人武器,但就某些方面而言,它要更加可怕。它所发射的特殊振荡专门刺激负责痛觉的神经末梢,引发的疼痛超过你的想象千百倍,挨过的人绝不会想再试一次。我们称之为神经鞭,通常都是备而不用。”

嘉蒂雅皱起眉头。“真恶心!我们虽然有机器人,但他们只有在不得已的紧急状况下才会伤人,而且下手会尽量轻。”

丹吉耸了耸肩。“听起来非常文明,可是一点点痛楚,甚至一点点杀戮,总好过机器人所带来的堕落。此外,神经鞭并不是用来杀人的,而你们太空族架设在星舰上的武器,则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亡和毁灭。”

“那是因为很早以前,我们身上的地球劣根性还很强的时候,曾经发生过大型战争,但我们已经进化了。”

“甚至在你所谓的进化之后,你们仍旧用那些武器对付地球。”

“那是……”她突然闭上嘴巴,仿佛把下面的话一口吞了回去。

丹吉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打算说‘那是另一回事’。夫人,如果你真的纳闷为何我的船员不喜欢太空族,还有为何我也不喜欢,朝这方面想想吧。但你对我会很有帮助,夫人,我不会让个人好恶妨碍了公事。”

“我怎么会对你有帮助呢?”

“你是索拉利人。”

“你一直这么说,但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索拉利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对它已经一无所知。两百年前,贝莱星是什么样子呢?”

“两百年前它还不存在,但索拉利早就在那里了。我相信你还记得些有用的东西,我愿意赌一把。”

他站起来,看似彬彬有礼却又近乎嘲弄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15

嘉蒂雅维持了一会儿沉默,显得若有所思且忧心忡忡,然后才说:“他一点也不礼貌,对不对?”

丹尼尔答道:“嘉蒂雅女士,这位银河殖民者显然处于紧张状态下。他的目的地是索拉利,而在那个世界上,已有两艘类似的太空船被摧毁了,而船员则全部遭到杀害。他正在往火坑里跳,他的船员也一样。”

“只要是人类,你都会替他们说话,丹尼尔。”嘉蒂雅忿忿地说,“这个火坑我也要跳啊,而且我还不是自愿的,但我不会因此变得粗鲁无礼。”

丹尼尔没有回答。

嘉蒂雅又说:“嗯,也许不尽然。我也有一点无礼,对不对?”

“我认为那位银河殖民者不会介意的。”丹尼尔说,“夫人,我可否建议你准备就寝,现在已经很晚了。”

“很好。我会准备就寝,但我觉得心情还没有放松,不可能睡得着,丹尼尔。”

“吉斯卡好友说你一定睡得着,夫人,这种事他通常说得很准。”

她果真睡着了。

16

在嘉蒂雅的舱房里,丹尼尔和吉斯卡站在一片漆黑中。

吉斯卡说:“她会睡得很熟,丹尼尔好友,她的确需要休息,一场危险的旅程正在等着她。”

“依我看,吉斯卡好友,”丹尼尔说,“是你让她同意走这一趟的,而我猜你有很好的理由。”

“丹尼尔好友,银河如今到底面临什么样的危机,你我所知实在太少,因此任何有助于搜集情报的行动,我们都绝不能轻易放过。我们一定要弄清楚索拉利上到底在酝酿些什么,而想要弄清楚,唯有亲自前往一途——而想要亲自前往,唯有设法让嘉蒂雅女士带我们同行。至于要影响她,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其实很想去,虽然她嘴里说的恰恰相反。想回去看看索拉利的渴望,在她心中有如排山倒海般强烈。如果不去这一趟,她心中永远会有伤痛。”

“既然你这么说,就一定错不了,但我还是有些不解。她不是经常强调她在索拉利过得很不快乐,还说她完全融入了奥罗拉,从未想要再回她的母星去。”

“没错,她的确这么想。在她心中,这个想法一清二楚。两种情绪,两种感受,是可以同时并存的。我经常在人类心中观察到这种现象——两种相反的情绪同时显现。”

“这种情况似乎不合逻辑,吉斯卡好友。”

“我同意,而我只能说人类并非时时刻刻、方方面面都合乎逻辑。支配人类行为的法则之所以不易建立,这一定是原因之一。就嘉蒂雅女士的例子而言,我不时会体察到她对索拉利的怀念。通常它都隐藏得很好,或说被她对那个世界的厌恶掩盖了,因为后者强烈得多。然而,当索拉利人遗弃母星的消息传来,她的心情立刻起了变化。”

“为什么呢?导致嘉蒂雅女士厌恶母星的早年经验,和它遭到遗弃又有什么关系?或者这么说,当索拉利社会运作正常的时候,百年来她一直压抑着对那个世界的怀念,一旦它成了一颗死星,她为何就不再自我压抑,还想要前往这个如今对她而言一定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无法解释,丹尼尔好友,我对人类心灵研究得越深,也就越有无力感,觉得它根本无从理解。能够看穿人心并非什么真正的优势,我常羡慕做不到这点的你,你对自己的行为控制可以说是干净利落、简单明了。”

丹尼尔继续追问:“你有没有什么猜测呢,吉斯卡好友?”

“我猜想她对那个无人世界感到歉疚。她在两百年前抛弃了它……”

“她是被赶走的。”

“如今在她看来,却像是她自己主动抛弃的。我猜她是在钻牛角尖,认为自己做了一个坏榜样;如果当年她没离开,别人也不会有样学样,那颗行星便会继续欣欣向荣。由于我无法解读她的心思,只能从她的情绪倒推回去,或许没猜对也说不定。”

“但她不可能树立什么坏榜样,吉斯卡好友。她离开索拉利是两百年前的陈年往事,和最近这件事不可能有什么不容置疑的因果关系。”

“我同意,但人类有时就是喜欢钻这种牛角尖,以致毫无理由甚至违背常理地责怪自己。总之,嘉蒂雅女士强烈渴望回母星一趟,令我觉得有必要替她松开那个约束,好让她答应那个银河殖民者。只需要轻轻碰一下就成了。不过,虽然我觉得她有必要走这一趟,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跟她同行,我还是有个不安的感觉,那就是可能——仅仅是可能——这么做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