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2/3页)

不远处,数不清的人影在手术灯下攒动,从滴入试剂与专业手势上看,他们好像在调制某种药品。

也正是眨眼的瞬间,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确定地问道。

“……都民灿?”

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嗯。看来你醒了。”那个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丝毫没有隐藏身份的想法。调配完一管试剂后,他戴上塑胶手套,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这是我的学徒,我会处理干净的。”

“是的,课长。”

实验人员没有任何犹豫,放下手中的试管排着队离去。

“他们是谁,都民灿?为什么会叫你课长?”脖子无法动弹,江彧只能无力地昂起脖颈,躲避强光直射,“该死的,你为什么把我……”这句抱怨没有结尾,因为江彧咬到了舌头。

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咀嚼出了奇怪之处。

眼珠僵硬地转向满眼含笑的都民灿,唇舌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看来,你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啊。”都民灿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错,很不错。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可惜了,要是彻底捣毁你的大脑,极有可能把你变成一个没用的家伙。”

“你要做什么?”江彧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做什么?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无视对方的态度,都民灿讥嘲地拆开一包针管,从试剂瓶内吸入一剂,“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你疯了吗——都民灿!都民灿!”江彧看着他缓缓走近,内心快被无穷的恐惧啃噬,“你为联邦工作,你在联邦的旗帜面前宣誓过的,你怎么能轻易背叛自己的誓言?!”

都民灿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这是‘荞麦’,但在南美,它有别的名称,也是当地盛行的一种精神类药物。没有什么成瘾性。”男人自顾自说道,“不过,联邦境内的走私货都是合成品,以至于它渐渐有些失控了。”

“你要拿它对付我吗?”江彧目不转睛地瞪着男人,冷笑道,“都民灿,杀死一个人只要背叛他就好了,真容易。”

“我的小学徒,火气别这么大。人们应该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就好比现在……”

“你可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没人拦着你,可你得知道有多少人因你的谎言而死。都民灿,你的脑袋只装得下你自己吗?”

都民灿低下头,在江彧的手臂扎上一根软管。

然后转身取来了一瓶碘伏。

江彧感觉自己的牙关都在哆嗦。

“你真是个烂人,彻头彻尾的烂人,都民灿。你真的一点也不会感到愧疚吗?”

“安静点,你的情绪太激动,对注射后的恢复有害无利。”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心虚了吗?”

“因为,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面了。”都民灿夹着棉球,清理着标记好的注射点周围的皮肤,“我在想如何跟你告别。”

“现在轮到我了?”江彧不怒反笑道,“别总是那么虚伪,我的老师。只要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干的那些恶心勾当了。这对你来说不比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管用?”

“杀你?我还没有冷血到这个地步。当然,这玩意也杀不了你。我做了一点细微的改动。”都民灿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彧,“它在短时间内会尽可能地摧毁你的大脑,被药物入侵的潜意识很容易植入一些暗示。不过,副作用是,你再也不可能恢复到现在的状态了。”

“你在说什么……”

“打个比方,这支试剂可以毁掉你的天赋,让你永远失去绘画的创造力。你无法创造,只能描摹。当然,可能会有心悸,虚汗的后遗症,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他一把捏住江彧的嘴,将一根塑胶管从嘴角硬生生勒向脑后,避免受注者咬到舌头,“我的学徒,你将变成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人,你将失去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一切,没有收入,居无定所。”

江彧说不出话,舌头一阵酸痛,就连试图挣断拘束带的动作也变得有气无力。

他只能看着都民灿拿着一根针管走近,缓缓推射出空气。

针头楔进皮肉时,拘束带下的身躯本能地一颤。

在那束光线直照下,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清。强光破坏了视网膜组织,让残像在眼内聚集。

江彧眼睛上翻,凄厉的悲鸣压回胸腔,身体一阵又一阵痉挛。

都民灿抓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得意地轻笑。

“和一切说再见吧,天之骄子,我或许会留下你的编码水平,让你过得不至于那么凄惨。因为再睁开眼的时候,你只是19区随处可见的失败者,一无所有的垃圾。”笑意渗透进了骨髓深处,“现在,睡吧。当你醒来,你的记忆会被我的暗示改写。”

液体在血管里扩散开来。

在内脏近乎溃烂的剧痛之间,江彧隐约看见一张巨大的画像被黑暗侵蚀。

它熊熊燃烧,扬起的灰烬同尘埃一道消散无踪。

巨像在火焰中倒塌。

无法呻吟的嘴唇开始褪色——

“谢谢大叔愿意帮我画画。”

维纳斯的身躯正经受着火刑。

抽动的鼻腔被无尽的恐惧亵渎——

“我有一个很好的灵感,看,这是我和姐姐的照片。”

扬蹄而起的骏马开始熔解。

一双无形的大手掩捂住他的双耳——

“画都要有个名字吧?嗯……让我想想看哦。”

连同最后一线光亮,最后一丝意识,也被黑暗与烈火吞噬殆尽。

永恒的虚无坍缩之时,逐渐消逝的听觉仿佛又捕捉到一阵活泼烂漫的笑声。

再也看不清面容的孩子笑着说——

“我们就叫它……《家》吧。”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站在寒风萧瑟的大街上。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只是站着,只是靠在墙根发呆。

“大叔。”

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孩,他有些弄不明白状况。

嗡鸣的脑袋好像灌满了凝胶,呼吸只是一个本能动作。他无法吞咽,一旦张开嘴,唾液就会不受控制。异样的混沌感充斥进耳道与口鼻,视觉能力受到了神经阻挠,双目胀痛不止。

连眨眼,连思考都痛到要流泪。

男孩捧起一束白色玫瑰。

白净的脸蛋仿如神话故事里的天使。

可他想不起这是谁,想不起眼前递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视距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冻得通红的小手正瑟瑟发抖。

“大叔,我要走了。能见到你真高兴。”漂亮至极的蓝眸忽地迸发出异样的情绪。男孩牵起嘴角,他好像忘了要怎么笑,嘴角细微的牵拉变得无比僵硬,“看到那些角落里的黑影了吗?他们饿了,他们想吃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