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火车日常(01)(第2/3页)

“你消息倒是灵通。”

“车子就这么小嘛。”

左弦坐在沙发上,突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他不以为意,手指已经利索地触上面板,身体往前倾倒,指腹滑动,窗外青翠的高山就变作奔流的大海,一轮冷月从尽头往上浮动,轻拢着一层淡紫色的薄雾。

木慈为他冲泡了一包咖啡,银匙卷动雪白色的泡沫,像是拍在岩岸上的海浪余响:“确实有点好奇。”

“对死人动心,听起来会有点不道德。”左弦目光一暗,故作苦恼地撑着头,“不过说起来,我知道几首这样的歌,要借你歌单抒发情怀吗?”

提起音乐,木慈不免又想到那首生日快乐歌,忍不住手指颤抖:“不必,说起来,我就一定要对冷秋山有那方面的兴趣吗?”

“不然呢,我想不到其他理由。”左弦双手交握,懒散地靠在沙发当中,看上去像是电影里的黑道教父,眼底倒映着车窗,像是一双由机械制成的玻璃品,“站点结束,还有什么理由让你四处追问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你害怕自己会不够了解,甚至找遍每个人,拼凑最真实的他。”

我为你开放一切权限,你却要去追寻一个永远不会再开启的过往。

甚至,那根本就不是冷秋山。

左弦长舒出一口气,用手指撩拨过一缕过长的头发,似乎在思考如何将它裁剪得恰到好处,觉得既有趣,又乏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主动上门,又有什么交谈的必要。

也许是因为他才不过二十多岁,就算在这种人间炼狱里徘徊,仍然有资格做梦。

“因为我有兴趣的人,并不是冷秋山。”

在丰盛的餐点变冷之前,木慈快速吃完了它,由于训练的缘故,他的进食速度跟野生动物差不了多少,以最快的速度进食,却不会让自己吃得太饱。热气还没完全散去,从咽喉处冒出来,让他怀疑自己迟早会因为这个坏习惯得食道癌。

他擦了擦嘴,转过头来看着左弦。

“是你。”

这倒是出乎左弦的意料,他坐直身体,洗耳恭听,眉宇之中阴阳怪气的揶揄被趣味重新覆盖,口吻仍然有些事不关己的意味:“我?”

木慈点点头。

左弦兴致盎然:“既然跟我有关,那为什么不来问我?有谁会比我更了解我?”

“你怎么知道自己就很了解自己?”木慈反问道,“你知道吗?没有人会比运动员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极限在哪里,可是他们也不敢说完全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以才会有教练,你只不过是能看到自己大部分的面貌,可那并不是全部的。”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左弦侧过头,“不过了解冷秋山这个人,能了解我的什么部分呢?更别说,我跟他并不熟悉。”

能了解你唱歌很烂。

木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过他要追根究底的并不是左弦的歌喉,就算左弦唱歌要命,也不关他的事。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两个冷秋山的差别会这么大,是我们看到的不同,知道的不同,还是你认识的冷秋山有所不同。”

左弦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

“后来我想,他可能根本就不是冷秋山,而是你。”

木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的话,他的神情很平静,甚至连头也没抬,还有兴致去点一根减轻压力的香薰,等到一切做完,他才重新看向左弦,隔岸观火一般询问。

“我猜得对吗?”

左弦低声轻叹,近乎呢喃:“很对。”

正确到……让人惊讶。

那不是冷秋山,只是披着冷秋山皮囊的另一个左弦,盲盒用他最敬畏的对手跟同伴来说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感,只针对他一人。

那并不是解密,他想要从冷秋山身上得到新的线索,得到新的答案,得到新的思路,可是盲盒不能从无创造有,它只能给予左弦一个虚假的冷秋山。

那段对话,是他自己给予这段旅程的解答。

跟冷秋山对话的那个瞬间,左弦就意识到了,聪明的人最容易跳进自己的陷阱,而最难忍受的就是被愚弄,盲盒恶意地利用冷秋山来刺破他心底最后的希望。

即便再明白,左弦仍然感觉到怒火滔天。

“过来。”左弦又一次说出这两个字,他从没有想过木慈能找出这个答案,于是仰起头,看上去有几分脆弱。

木慈迟疑片刻,还是走过去,他肉眼可见地展露出自己的弱点,吃软不吃硬,左弦握住他的手,头抵住腰腹,如同情人一样亲昵温存:“你确实开始了解我了,感觉如何?”

“嗯……”木慈沉思,下意识掩藏自己对左弦不正常的关注,“没什么感觉,大概很高兴吧。”

“高兴?”

木慈道:“是啊,人天性好奇,寻找线索,推测其中的可能性,然后猜对某些自己本来不知道的事,人就是单纯会为赢跟正确感觉到很高兴,难道你不是吗?”

“确实。”左弦低低笑起来,听起来有点神经质。

左弦轻轻拍了下木慈的腰,这个动作的暗示性让木慈很不舒服,他强迫自己单膝跪在地上,蹲下去不像样,如果跪在沙发上,又几乎要坐到对方的腿上去了。

“干什么?”木慈抱怨,“你就不能有一次好好讲——”

他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木慈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唇舌尝到软滑的薄荷味,对方倒是把眼睛闭上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只振翅的蝶。

木慈想呼吸,却被对方湿热的吐息扰乱思路,他仿佛溺水者,从惊愕再到痛苦,最后直至全然放空。

心在砰砰跳动,以不正常的频率在加速,不知道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是令他晕头转向的某个人。

一吻分离,左弦抚摸另一人陌生又亲密的唇瓣,忍不住发笑。

也许罗永年说得对,橘络虽然苦涩,但的确有助心血管恢复弹性。

就如木慈的性格,虽然有时候令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又觉得……神魂颠倒。

“你……”木慈从水里探出头,若非训练有素,险些过呼吸,惊疑不定。

左弦伸手没入木慈的头发,见他无意伸出拳头将愤怒疑惑诉诸暴力,于是低声询问:“如何?要再来一次吗?”

木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大概是从来不知道天底下居然有这种脸皮厚度的男人,最终那双温热有力,试图拯救过许多人的手,软弱地屈服在左弦的大腿上。

他闭上眼睛,凑到了左弦的唇边。

这选择出乎意料。

左弦耐心品尝这位圣人,若说刚才那个吻,他还能轻易抽身而去,那么这个吻则撇去所有的退路。

第一个吻是绝无余地的退路,他知晓自己活该挨打,也尚能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