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3页)

她本想说,咱们还能走么,可眼一抬,便见容离又画了几笔。

画得分外粗糙放恣,好似只是随手画上了这几笔,越是不经意,便越是显得豪放冷静。

这一笔一划俱不讲究,怎么也不像是容离画得出来的。

空青又看容离执笔的手似是没什么劲,像是被人牵着腕子。

容离被牵着又画了几笔,她见过华夙画马车时的细致,现下一看,哪会觉得画成这样是因笔者放恣豪放。

什么放恣,分明是敷衍。

华夙牵着她的手,随意画了几笔,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牢笼。

这牢笼看模样有些像养鸟儿的木笼子,还带着个提钩。

画成后,覆在容离手背的凉意骤然离远,就连耳畔那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也退开了。

华夙站直了身,淡声道:“画成。”

果不其然,半空中水墨般的木笼忽然成形,咚一声落在了地上,足足有一人高。

若是鸟笼,合该有一扇小门,可这笼子却连门也没有,根根木柱紧密挨着,也只有虫蚁才爬得进去。

跛脚的女鬼忽地张开嘴,嘴根咧到了耳后,大敞的嘴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整个头颅似是成了一块皮,近乎要被撕裂,待那嘴敞到不能再敞时,容离才得以看清,那嘴里边,竟藏着一张……婴童的脸。

容离陡然忘了呼吸,一时间头昏得厉害,所幸后背抵上了一只寒凉的手。

华夙抵着她的后心,不咸不淡道:“此乃养婴,妇人死后却盼腹中胎儿能活,用怨怒将腹中婴养成了鬼,这婴童便似是附生一般,将妇人五脏六腑全部吃空了。”

容离微微张着唇,察觉一股寒意拍入后背,随后双腿有了些气力,能站得稳了。

华夙又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养婴胆子比你还大,它来了便来了,就算是会魂飞魄散,也不会退。”

容离听这话总觉得不对劲,也不知是夸她,还是在嘲讽。

养婴跛着脚走来,细看才知垂在地上的那一条腿有些扁,想来是被吃空了。

容离握着画祟的手紧了紧,望着面前那木笼,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这玩意要怎么才能把迎面走来的鬼物收进去。

华夙在她身后道:“且看。”

却见养婴分外莽撞,近乎要撞上木笼时。妇人撕开的嘴里,婴孩呱呱大哭了一声,小嘴中吐出鬼气,浓黑鬼气惊雷般朝木笼撞去。

可此笼乃是画祟所成,哪是轻易能撞破的。

容离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气息急促。

养婴见木笼未被撞破,啼哭得越发大声,婴孩和女子一齐哭,哭天抢地的,震得狂风四起,地上落叶枯枝全旋了起来。

断枝和落叶都快旋到天上去了,空青看傻了眼,方才眼前的墨汁蓦地消失,随后咚一声作响,好似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方,可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差点被吓得就这么倒了下去,却见自家姑娘仍站得挺直,心底猜忌忽地都被证实。

看来容府走至如今这田地,也不无道理,空青心想。

旋至半空的断枝和落叶在风中凝成了一只长臂,长臂如蛇长伸,抓至容离面前。

来势汹汹,挡无可挡。

容离蓦地转身,空着的那只手冷不丁攥上了华夙的黑袍,她五指奇白,被攥住的袍子黑如浓墨。在攥住这袍子后,她缩起了肩,苍白的唇死死抿着,一声没吭。

这么一瞬,华夙觉得,这丫头是故意的。

华夙下意识抬手,掌心只悬在那乱枝碎叶前,便将其牢牢挡住了。

风陡然一散,凝成长臂的乱枝和落叶簌簌归地,可养婴仍在。

华夙两手撘在了容离肩上,迫使她转回身去,冰冷的手轻飘飘得捏上了容离尖俏的下颌。

容离不得不抬起头上,眼皮却仍恹恹地垂着,长睫一颤,不得不看向那口露婴孩的鬼妇。

“让你看这鬼,未教你看我,转身作甚。”华夙捏着她的下颌道。

容离只得老老实实望着前边,声轻如丝缕,“可它如何才能进得去?”

空青就这么站在边上,听自家姑娘在自言自语,毛骨悚然地屏了息。

华夙松了擒在容离下巴上的两指,又把她执笔的手握了个牢。

容离又被牵着抬了手,画祟干净的笔头毛料里又渗出墨来,她的手被迫一扬,往笼上又添了寥寥几笔,看着像是符文。

华夙道:“这是魇术,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这鬼看到的便是什么。”

容离直勾勾看着,果真瞧见那养婴好似昏了头一样,身子前俯后仰着,半晌疯了般拖着那条被啃空了的腿往笼上撞……

随后,就这么撞了进去。

养婴入了笼后又想撞出,不料撞了个头破血流也没出得来。

容离看得入神,后知后觉扣在她腕骨上的那只手已经松了。

这笼结实如山,被撞得咚咚作响,也未裂出一道缝隙。反倒是那养婴尖声喊叫着,女子额头上血肉模糊,头骨都近乎要磕出来了,如烟鬼气从其身上升起,似想化作黑雾遁形。

不想,这鬼气才刚袅袅浮出,便被这笼吞了个正着。

笼原本是木色的,如凡间那装着鸟雀的提笼无甚不同,在吞了鬼气后却隐约泛黑,木色变得斑驳起来。

养婴大哭,蓦地跪了下来,嘤咛不已,可它即便是跪下身,那阴冷鬼气也仍在徐徐不断冒出,周身似要被吸干。

鬼妇的躯壳渐渐变得苍老起来,面上皱纹深如沟壑,好似老树树皮。

大敞着的血口里,婴孩猛地缩了回去,只见妇人原还细瘦的脖颈忽地肿胀一片,分明是那婴孩钻至了里边。

细瘦的颈子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近乎爆裂。

那婴孩又陡然一沉,妇人的胸腔鼓起一片,慢慢的,那鼓肿的位置换成了腹部。

容离看得愣了神,后颈拔凉一片,眼睁睁看着这妇人整个身子好似被啃得只剩下一块皮,里边发出了丁点骨头被嚼断时的嘎吱声响,那皮就这么软塌塌地盖在了地上。

不远处空青怔怔地看着自家姑娘,瞧出了姑娘面上的一丝惶恐,哑声道:“姑娘,你在看什么,咱们……何时走?”

容离摇头:“不急。”

空青只好抿唇不语,见姑娘敛了惊诧,半晌才迈出半步,朝姑娘那挪。

明明是怕的,却偏偏还要过来。

容离侧头睨了她一眼,允这丫头跟来不无缘由,换作小芙和白柳,早吓晕过去了。

笼中,那妇人瘪着的皮上忽地撕了一道口子,血淋淋的婴孩露出一个脑袋。

容离闭起眼,气息气促,撞鬼是一回事,看见这鲜血淋漓的,多少不自在。

她才刚闭起眼,一只冰冷的手随即覆在了她眼前。

华夙冷冷嗤了一声,“我还料你胆子能有多大,这就不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