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3/4页)

碎骨上的裂痕顷刻间又翻了一番,整个像极金光闪烁的球。

华夙面色不改,殷红的唇微微抿着,硬生生将这玩意儿捏成了齑粉。

那一瞬,金光灿灿的粉末四处飞扬,转瞬暗沉如灰,窗前垂帘又被风揭了起来,风一卷,车舆里的看不见的齑粉尽被裹走了。

容离气息一滞,眼眸竟然僵住了,怵怵朝华夙掌心看去。

华夙抬起手,朝血肉模糊的掌心吹了一下,掌心竟露出了森森白骨,叫人不忍心看。她却跟个没事鬼一样,清清冷冷地嗤了一声,“舍利。”

竟是舍利,难怪这金光如此耀眼。

华夙掌心朝上,手往膝上撘着,在那舍利被捏碎后,手上不再冒起黑烟了,只是掌心的伤却好似不好愈合,殷红的血徐徐淌至黑袍上。

容离朝小芙看了一眼,只见小芙又抱着膝乖乖巧巧坐着,分明是瞧不见方才四散的齑粉的。她心一沉,又盯向华夙的手,心里忽涌上一个古怪的想法——

原来,这么厉害的大鬼也是会流血的。

华夙眸光冷冷地扫向自己的掌心,淡声道:“被舍利伤到,是不易痊愈,但也并非好不了。”

容离哪是怕这伤好不了,只是心里诧异,她……当真不觉得痛?

华夙手一扬,一缕黑烟从指间腾起,转瞬化作了一块柔软的黑绸。那黑绸在空中飘浮着,如被手捏起,竟自个儿裹上了华夙的掌心。

华夙闭了眼,在敛眸的那一瞬,终于让容离看见了她眼底那一丝不易觉察的疲乏。

容离心下微惊,身一仰又靠上了车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她觉察到那一缕寒意未散,好似吊命般在给她提神。

小芙紧张兮兮地看了一阵,“姑娘怎又不睡了,是马车坐着不舒服么?”

“忽又不困了。”容离道。

待回到祁安,已是霞光遍天,入了城后路好走了不少,且城中人来人往,马车行得慢,容离才有了些许困意。

车轱辘蓦地一停,车夫拉了缰绳,回头道:“姑娘,到容府了。”

容离睁开眼,周身软绵绵的,活像是被人拆了骨头。她撘着小芙的手下了马车,仰头朝这高门望去,不知怎的,对这高墙大院竟不是那么怕了。

守门的下人见大姑娘回来,纷纷拱手行礼。

容离回头看见华夙站在自己身边,这才抱着猫踏进了门槛。

容府不小,从正门走到兰院也要花上一刻,故而小厮匆匆抬来了轿子,好将大姑娘送过去。

一众下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怎只有大姑娘回来的,而同行的容长亭和两位夫人竟不见踪影。

容离坐上了轿,被一摇一晃地抬进了兰院,轿子一落,她便进了院子,一抬眼竟看见了玉琢的魂。她顿了一下,两日未见,对鬼魂竟觉陌生。

玉琢在檐下站着,许是天光未暗的缘故,并不敢走出来,在看见华夙后便变得瑟瑟缩缩的,更是一步也不敢挪。

空青和白柳听闻大姑娘回来,也纷纷回了兰院,把小芙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

华夙立在院子中,身边虽站着好几个看不见她的婢女,可她模样仍是十分孤高,与此地甚是格格不入。

容离把猫给了空青,轻声道:“路上还未喂过,你去给它找些吃的。”

空青接了猫,“这就去。”

这空青是个话少的,白柳却并非如此,她朝门外张望了好一阵,诧异道:“大姑娘,老爷夫人们怎未见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容离进了屋,从玉琢身边走过时目不斜视,好像当真未看见什么鬼,小芙和空青跟了进去,后进的顺手合上了门。她坐下歇了一阵,屋里冰冷,并未立即脱下狐裘,反而还将领子捏紧了。

“三娘病了,尚在吴襄镇。”她道。

空青瞧见她微微颤了一下肩,连忙道:“这两日主子们不在府中,故而地龙也熄了,我这就去让他们将地龙烧起来。”

容离颔首,抬眸时看见一个黑影穿门而过,正是华夙。

华夙神情不大好看,兴许是因为被关在了屋外,故而穿门时面色有点冷,许是从未受过这等委屈,竟还吃了份闭门羹。

空青要去叫人生地龙,故而在华夙进来后,又去开了门,这门一开一合的,华夙面色更不和善了,那模样又冷又艳,唇色还丹红胜火,活像是刚吃了人。

华夙自顾自坐下,忽道:“萝瑕疑心重,如若她认得你,许还会来容府一趟。”

容离不动声色,侧身对小芙道:“去热点水来,这两天走乏了,想泡个脚。”

小芙连忙点头,刚要走时又巴巴回头,欲言又止。

“快去快回,我不会有事。”容离轻声一笑,摆了摆手,心知这丫头怕是被她这撞鬼的命数给吓着了,当真是寸步不敢离。

小芙这才低着头应声,迈出门槛便快步跑远了。

屋里又余下一人一鬼,相对而坐。

容离轻声道:“只要她觉察不到你之所在,我便不怕。”

若是先前,华夙定会觉得这丫头是在信口开河,可经了化乌山那一遭,她现下又怎会不信,容离不过是身子虚弱,可胸口下那颗心……

却似是疯的。

容离看着她,双眼微微一弯,连带着眼梢下那颗小痣也似是有了生息,眼波如烟,眼底似藏暗潮,在晦暗处掀起骏波虎浪。

柔弱是假的,乖顺听从亦是假的,就连皮囊下那一颗心也会骗人。

容离温声道:“你既已栽赃他人,那萝瑕近段时日定不会来找我,而会去追查子觉受伤一事。”

华夙定定看她,沉思了一阵,“若是她找来容府,你跟我走。”

不料,容离竟然摇头。

容离撘在膝上的十指缓缓拢起,双掌虽然握起,可好似无甚气力,她眼眸一垂,轻声道:“我同这地方的恩怨还未了断,尚……不能走。”

华夙皱眉,听她说得轻巧,可此时在生死的抉择间,她似乎才明了容离心底是藏着恨的。

这恨意深埋心底,就因刻骨铭心,才不轻易将其宣之于口。

华夙本应不为所动,可坚如磐石的心好像被裂开了一道口子,寒风呼啸着钻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鬼,多情的,寡义的,有为了报恩而穷尽一生,也有因复仇而走到穷途末路的。

可这凡女却不同,若是旁人,她大可以无动于衷,可容离却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她的眼皮底下死,不单单……因为画祟认其作新主。

容离垂着眉眼,半晌未再说话,过了好一阵才道:“如果萝瑕当真起疑,要了我的命,你不恰恰能把画祟拿走了?起先你不拿,无非是因身负重伤,用不得画祟,故而才借我之手,你虽不说,我却是看得出来的。”

她眼睫一颤,莹润的眸子抬了起来,又道:“你能将那和尚打伤,功力定恢复了不少,应当是……用得了画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