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暴君与帝师 22 不欺负你。老师疼……(第3/3页)

众臣皆以为陆凤楼登基,必不会容忍大逆不道的摄政王,于是或是不走脑子,或是已被收买,竟都纷纷附议。

陆凤楼却似笑非笑,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叹道:“朕不过几月未杀人,就有人觉得朕的刀钝了。”

说罢,朝堂又换几名新人。

书信之中,陆凤楼将此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京中暗桩传来的情报却甚是详细,简直将那股喜怒无常、冷酷无状的气质描绘得如在眼前。

自此后,再无人在陆凤楼面前提起有碍家国大计之说。

一晃三年,边关战事平定,不论京城欢迎与否,楚云声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这个想法定下,楚云声便着手安排边关的诸多事宜。

但一切尚未安排妥当,一封加急密信便送到了他手中。

“陛下病危?”

楚云声盯着眼前的传信禁卫。

凛冬之中,北地滴水成冰,禁卫却于这目光压迫之下冒出层层冷汗,垂首回道:“回王爷,陛下入冬便感了风寒,久难痊愈,日益严重,日前已是卧床难起,暂停了早朝。陛下恐京师有变,特派属下赴边,请摄政王回京主持大局。”

楚云声将密信丢入火盆内,没再多问,径自收拾了包袱,披上一身浓墨般的漆黑大氅,跨马与他出了峪胜关。

马蹄奔出两里地,峪胜关有轻骑追来。

狄言领头,遥遥便喊:“王爷归京,岂能无人护送!”

三年真正的战场磨炼,执掌一军,狄言已褪去了昔日的木讷沉迂,披风扬起,沉稳睿智,满面铁血与沧桑,正是好一员猛将。

传信禁卫面对这位曾经同僚几乎不敢相认。

他听到喊声,心神一紧,忙去看身前的楚云声。

楚云声勒马顿了顿,却摇头道:“十日后大军便会归京,你等不必与本王同行。”

狄言沉默片刻,又道:“京中密信已至,王爷可要看了再走?”

“看与不看,无甚差别。”楚云声淡淡回答,旋即马鞭一扬,背对峪胜关,纵马远去。

传信禁卫忙催马跟上,中途回头望了眼,那队轻骑的身影已与雄关一同,淡入了群山旷野之中。

快马加鞭十日左右,楚云声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于这一日的傍晚进了京。

大雪飞扬,熟悉的长街行人稀少,偶有马车驶过,车轮压着积雪,嘎吱轻响。

传信禁卫入了城门便已离去,楚云声孤身一人,风尘仆仆,牵着马径直走向皇宫。宫门口的守卫不拦,楚云声在树下拴好缰绳,踱步入宫。

初来此世之时也是这般大雪,也是一条宫道。

两侧高耸的宫墙红练如血,圈禁着一方天穹。

一路无宫人也无侍卫,好似这偌大皇只是空城。

巍峨宫阙被白雪淹没,轻薄的雪面上落下一串脚印。

楚云声走到昭阳殿前,略一抬头,看见了站在殿门外的人。

面如冠玉,桃眼薄唇,入鬓的长眉微挑,风流意态犹存,天子威仪已成。

风雪交加之中,四目相对。

陆凤楼裹着那件熟悉的雪白狐裘,从阶上走下来,停在楚云声面前,冻得发红的鼻尖微微一低,唇角勾起散漫的笑来:“老师好重的血气。”

近在咫尺的热气扑在脸侧,温柔缱绻。

楚云声抬眼,想了想,还是道:“一路入京,陛下本可以杀我。”

一封伪造信函,诱摄政王孤身入京。无论如何看,都是必死的杀局。

但杀局已成,却独独缺了掌刀的人。

陆凤楼看着面前沾满片雪的漆黑大氅,看着那截刻了新鲜疤痕的下巴,看着那双淡漠而专注的眼睛,心潮翻涌如浪,却又顷刻如大雪压天,寂静无声。

他沉默良久,久到雪落满头,周身冰冷,才开口道:“朕想了三年,废了八十一封密信,弃了十五道圣旨。”

“帝王多疑,你是朕的梦魇,挥之不去,斩之难绝。今朝边关平定,是杀你的最好机会。”

“然,六年的猜忌,却难敌六月的寤寐思服。”

陆凤楼顿了顿,语气夹着雪落般轻渺的自嘲叹息:“朕本只想诱你入情,以便色迷心窍,利益勾结。但日复一日,却好像一样都没做到。四年前的雪中,你说若朕真有本事,便让你有朝一日能心甘情愿解下奉天剑。今日看来,是朕无能。”

他伸手去握楚云声身侧的手,满是解脱地一笑:“那碗面朕吃了。有些凉。”

生辰之夜,楚云声带着一碗长寿面进宫。

欲念纠缠,大雨离京,面碗似早被人遗忘,孤零零地摆在食盒中。

但。

天亮之时,雨声稍歇,已坨成团块的长寿面还是入了该入之口。

早在来到这个世界见到陆凤楼时,楚云声便知道要变剧情易,要得陆凤楼的真心难。

十年立场对立,人心隔腹,加之九五之位,疑虑本重,从一开始楚云声便做好了水磨石穿的准备。

原以为至少要兵戎相见一遭,才能剖出一颗真心来,却不想,小皇帝远比他想的要坦荡许多。

从前几个世界都是一路相伴相知,几乎无所阻碍。这个世界的一番纠缠,却让楚云声恍惚看到了一点不同。

他体谅帝王猜疑,帝王也愿垂首,解他苦衷。即便曾有敌对,他与陆凤楼也始终都是行于同一条路的一双人。

他们为彼此妥协,也各有原则。

恍然明悟之中,楚云声叹息一声,拦住陆凤楼握过来的手,在陆凤楼瞬间黯淡的表情中略一低头,解下了腰间的那柄奉天剑,放进陆凤楼手中。

冰凉的铁质剑鞘入手。

陆凤楼僵在原地,双唇微颤:“我说这些不是为了……”

楚云声手指抚着陆凤楼的脸侧,将那张风流昳丽的面庞抬起,低声道:“臣将陛下身上的刺拔了,陛下便要哭给臣看吗?”

掌心贴着的肌肤冰凉,像是在雪中埋了许久。

若是不出所料,在他进京之时,陆凤楼便已在雪中等着了。等得手脚冰凉,鼻尖冻红,连眼眶都漫开血丝,双唇都苍白发抖。

陆凤楼闭了闭眼:“朕只在老师欺负朕时哭。”

楚云声将陆凤楼冰冷的手握进怀中,慢慢暖着,道:“不欺负你。老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