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爱你

春节前夕, 一场突降的小雪将整个花园披挂上一层薄薄的白色。早晨宁思音从窗口看到,雪白的地上没有一个脚印,整个世界都是干净的纯白。

苏城的雪少, 积不了太多, 很快就会化掉。

宁思音是个不怕冷的体质, 她和蒋措之间,反而蒋措是怕冷的那个。

被地暖熏着, 她穿得薄,下楼才觉出冷来。一楼因为经常开着门窗, 比楼上的气温要低上几度。

吃早餐时,旺仔正在门口扒门, 呜呜哼哼地撒娇想出去玩雪。佣人担心它体质弱容易感冒,把门关得死死的,不给它出去。

宁思音趁佣人走开,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快去。”

旺仔立刻蹬蹬蹬冲出去,在落满雪的花园兴奋地狂奔起来。

佣人老远看见,赶忙跑了过来, 懊恼道:“三奶奶, 您怎么把它放出去了。”

“让它玩会吧。”宁思音说。

“外面太冷了,它身体不好, 会感冒的。”

“没事,”宁思音不以为然,“它是个男孩子,哪儿有那么娇气。”

说完仿佛意识到这句话不小心内涵了某人, 扭过头:“哦, 我没说你。你可以娇气。”

蒋措正喝粥, 闻声抬眼看向她:“我可以?”

宁思音肯定地点头:“你可以。你长得跟朵娇花似的, 当然可以娇气。”

蒋措唇角一翘,笑着应:“好。”

大年初一,家里有规矩,不许赖床,蒋昭野跟蒋晖彦一道从房间下来,刚好目睹这一幕。

蒋昭野认为他五哥和他同病相怜,于是一脸愤懑地跟病友吐槽:“每次吃早餐都得看他们腻歪,我真是受够了。”

“还好吧。”蒋晖彦说,“他们感情好,你看不过去?”

“我当然看不过去。”蒋昭野扭头看他,一脸理直气壮的质疑,“你看得过去?”

蒋晖彦:“我看得过去。”

蒋昭野噎了一下,难以理解:“为什么?你都不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蒋晖彦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六弟,她已经是咱们的三奶奶了,你就放下吧。”

蒋昭野炸了:“谁说我放不下了!我只是……”

蒋晖彦根本没听他解释,径自抬脚下楼,蒋昭野不依不饶追上去,在他耳边低声狠狠道:“我就是看不惯她!”

这时,餐厅的蒋措与宁思音也瞧见了他们。

来了。

宁思音最喜欢的环节又到了。

她清清嗓子,坐直身体,端庄慈祥地微笑看着两个孙子。

家里规矩,小辈见到长辈,是要拜年的。

蒋晖彦心里没有成见,早已接受这个设定,宁思音跟他向来和平。他老老实实拜年,宁思音和蔼可亲地给个红包,拜年环节就轻松地结束了。

轮到蒋昭野,他咬紧了后槽牙,忍了又忍,忍了再忍,一脸忍辱负重地走过去。

“三爷爷,新年好。”

蒋措轻轻“嗯”了一声,把舞台让给旁边正襟危坐准备发挥的人。

蒋昭野经历这么多次,总算是学聪明了,与其让宁思音找到机会骑到他头上羞辱一番,不如自己直接认栽算了。

他转向宁思音,到底是年轻气盛脾气硬,尤其当看到宁思音摆出来的奶奶架势,真的太、可、气。

他的语气极为敷衍,甚至有点冲:“三奶奶新年好。”

蒋措抬起眼睑,慢吞吞地问:“老六,你三奶奶欠你东西了?”

“……没有。”

“那说话怎么带火药味。”

蒋昭野懂这是什么意思,竭力忍住,深吸一口气,正要重新说一遍。只听宁思音分外慈祥的口气道:“哎呀,小孩子不懂事,再长大几岁就知道要尊敬奶奶了。没关系,奶奶不生气,来,这是奶奶给你的红包,不用磕头了。”

蒋昭野:“…………”

早饭蒋昭野一口没动,拜完年便臭着脸摔门回了房间。

-

初一蒋家来拜年的人很多,宁思音跟在二奶奶身边一起招呼。

在花园玩疯了的旺仔说什么都不肯回家,佣人追在它屁股后头温声细语地哄劝,想要抱它回去,被它屡屡顽皮地逃脱。

最后还是蒋措出马,吹了声口哨,旺仔才从藏身的花丛里出来,披着一身雪跑到他跟前。蒋措弯腰托着肚皮将它抱起,递给佣人。

佣人怕它挣扎双手抱紧,小声嘟囔:“唉,三奶奶非要让它出来玩,看看这一身雪,脚都是冰的,一会儿肯定要感冒……你看你看,都打喷嚏了。”

蒋措却说:“感冒自愈就是提高抵抗力的过程,养在温室里,只会越来越软弱。”

这是向着自己媳妇呢。佣人知道自己说错话,赶忙道歉抱着狗回去了。

宁思音刚好溜出去偷闲,听着两人的对话,反倒让她想起件事。

她从蒋措身后走过来,等佣人走开,问他:“上次你大哥说你不开车是因为小时候出过事故有心理阴影,什么事故?”

许是意外她突然问起这个,蒋措看她一眼,淡淡道:“一个小车祸。”

宁思音追问:“怎么出的车祸?”

“上学路上。司机前一晚通宵打牌,开车的时候精神恍惚,撞上隔离护栏。”

蒋措解释的口吻云淡风轻,听起来确实只是一个小车祸。

宁思音又问:“你受伤了?”

“命大,受了点小伤。”他说。

“那你怎么会对开车有阴影,不是更应该对司机有阴影,不放心让别人开车么。”宁思音提出合理质疑。

蒋措只笑了笑,不答。

有客人来,他被老爷子叫走,擦干身体的旺仔跑过来找宁思音玩。她蹲下来逗狗,佣人看看旁边无人,这才低声跟她说:“三奶奶,以后您别再提那件事了。当时出的车祸可严重了,车都弹飞了,司机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碎玻璃茬,心脏被一块长的尖玻璃扎破,当场没气的。”

宁思音手一顿,抬头。

佣人继续说:“我也是听人讲的,没亲眼见着,出事的时候三爷在车上,肯定看见了。”

旺仔在底下拱她的手,宁思音心不在焉地继续摸了两下:“那他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佣人叹了口气:“那个司机在蒋家开车二十来年,每天送三爷上下学,感情很好的。三爷心里肯定不好受。那段时间他母亲去世没多久,又是受伤,又是受惊吓,好长时间没缓过来。”

宁思音陷入沉默。

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故,竟然被蒋措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亲眼看到那么惨烈的死状,还是自己亲近的人,怪不得会有心理阴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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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听月赶在春节当天晚上回来,光行李箱就带了八个。拜年的客人已经离去,年夜饭结束,她指挥着佣人往她房间搬。

“这个要轻拿轻放,我从好些地方收集的中古咖啡杯,千万别给我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