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总觉得,有梦好甜蜜。”……(第2/4页)

老天像是应景般在窗外劈过一道闪电,紧接着,炸雷声响起。

蒋赟已石化。

那女人看着他,目光凄楚,嘴角却扯出一个怪怪的笑,像是在极力压抑感情,开口叫他:“贝贝。”

蒋赟手里的保温瓶和餐盒统统落地,一片狼藉。

那女人吃了一惊,向前一步,又叫:“贝贝,我是……”

没等她说完,蒋赟已经转过身,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楼梯间跑去,差点撞到一些护士和病人。

身后,那女人似乎追出来,在走廊上大喊:“蒋赟!我是妈妈呀!”

蒋赟已经冲进楼梯间,沿着那旋转的楼梯,快速往下跑。

心脏跳得很重很重,仿佛要炸开,明明是三伏天,他却满身寒意,一鼓作气跑到一楼,蒋赟冲进自行车棚,雨衣都来不及穿,打开锁,跨上车,一头冲进暴虐的雨幕中,任凭雨水把他浇透,还能掩盖掉脸上另一些叫人耻辱的痕迹。

——

天气太热,章翎习惯每天晚饭后来找蒋赟。

她穿一条藏青色连衣裙,左手拎着一把长柄伞,右手提着两杯冰桔茶,晃悠晃悠来到病房,却只看到一个令人尴尬的场面——奶奶在哭,蒋赟的姑姑也在哭,另一个陌生女人双肘支着病床,手指都插/进头发里,在那里不停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沉默着,章翎终于看清那女人的脸,顿时呆若木鸡。

怎么说呢?但凡是认识蒋赟的人,只要不是眼睛或智力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这女人和蒋赟必定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李照香看到章翎,向她招招手,章翎走进去,李照香说:“小妹,你回去吧,今天小崽不会来了。他刚才来过,后来走了。”

章翎看看那个女人,心里猜到了什么,问:“蒋赟去哪儿了?”

李照香说:“回家了吧。”

那女人突然大叫:“他住哪儿?我去找他!”

一个章翎之前没注意到的中年男人开了口:“你今天就别去了,那么大雨,让他冷静一下吧,孩子还小,脑子转不过弯来很正常,过两天就好了。”

女人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再一次自责:“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章翎冷眼看着他们,猜不出这男人是谁,难道是蒋赟的继父?

她对李照香说:“奶奶,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后天就要做手术,您千万不要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李照香抹着眼泪点点头:“我知道,小妹你回去吧,那么大雨,还让你跑一趟。”

她们说话时,那女人一直在观察章翎,章翎当然不紧张,随她看。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尽管她长得很漂亮,气质也温婉和善,但章翎心里明白得很,这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任何苦衷都不成立。

对奶奶说了声“再见”,章翎就离开病房,下楼来到住院部门口。

她撑着伞,在雨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暴雨如注,地上已有一大片积水,雨伞根本没什么用,章翎却不在乎被淋湿,莫名记起三月时的那场雨。

她躲在那男孩身后,抬头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卷发被水淋湿,都贴在了头皮上,颜色也变深了。

她记起他低沉的嗓音,他说:“别怕,有我在。”

刚才的陌生男人说“孩子还小”,章翎微微一笑,心想,蒋赟还小么?他早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经意的时间,长成了一个有骨气、有担当的人。

这些大人真的都很自以为是,那些眼泪也不知是流给谁看,认的错,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现在是怎样?奶奶生病了,他们来找蒋赟,是要把他带走吗?

章翎笑意渐收,心中无比笃定,蒋赟,是绝对不会跟他们走的。

想到这儿,章翎的脚步动了,踩着积水,往袁家村走去。

——

第四医院离袁家村一站路,因为雨大,章翎走了二十分钟才走到蒋赟家,敲门后,发现屋里没人,他的自行车却停在院子里。

这么大雨,他会去哪儿呢?

章翎撑着伞在院子里开动脑筋,心里突然一亮,猜到了一个地方。

绕了好久的路,章翎才找到那片小空地,空地没有路灯,很暗,只有附近住家的灯光能微微照明。

私家车横七竖八地停着,章翎远远看去,角落里的健身设施上,果然坐着一个人,浅色上衣,屈腿抱膝,面向那栋朱红色的小楼,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章翎向他走去,一直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抬起头来。

雷阵雨不会下太久,这时候雨势小了些,章翎把伞和冰桔茶搁在地上,摘掉眼镜放在伞上,往前迈了一步,略微俯身,张开双臂就把他拥进怀里。

男孩子早已全身湿透,再旺的火气也无法抵御暴雨侵袭,他身体冰凉,僵硬如石,皮肉贴着骨头,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瘦削凌厉。

章翎要好点儿,身上只是微潮,怀抱还带着暖意。

就这样抱着他,许久许久,怀里的人终于动了一下,蒋赟像是从哪里穿越回来,眼神逐渐聚焦,发现自己被谁抱在怀里后,简直要疯掉。

他轻轻挣扎,章翎终于松开他,笑着说:“醒啦?”

蒋赟的眼睛又红又肿,抬头看着面前湿漉漉的女孩,轻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医院找你,你不在,奶奶说你回家了。”章翎也不顾推腿器上都是水,拉拉裙摆,横着坐下,面向蒋赟的方向,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蒋赟呆呆地看着她,问:“你见到她了?”

“嗯。”章翎点头,“但我没和她说话。”

蒋赟的眼神往四周飘,冷冷开口:“我不知道她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早八百年干什么去了?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见她。”

章翎说:“我理解。”

雨依旧在下,只是变成了小雨,两人反正都淋湿了,倒也不在意,权当在酷暑天里消暑降温。蒋赟抬头捋捋头发,自嘲地说:“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别人会说我长得像她,原来这天然卷是遗传的。”

章翎说:“她长得有点儿像外国人。”

蒋赟问:“那我呢?”

“你不像。”章翎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你是华夏好儿郎。”

蒋赟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他又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六岁那年?”

章翎:“嗯。”

“我记不得她的脸了,但一直记得她对我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没办法,不能带我走。”蒋赟抬眸与章翎对视,说得很慢,“那时候,我在武校,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天天挨打,挨饿,练习那些基本功,浑身都是伤,哭都不敢哭,哭了会被揍得更惨。有一天,教练说,有个女的来看我,我高兴坏了,以为是奶奶来接我回家,出去见到人,我更高兴了,因为那个人,说她是我妈妈,亲生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