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巧言令色(第6/13页)

这事儿,内阁一看,都觉着有些稀奇,不过内阁里的都是老狐狸,大皇子身边的前文长史被陛下打发去修陵了,换了邵长史。如今秦凤仪又要辞官,大家便寻思着,必是各打五十大板呢。

不过,秦凤仪一七品小官儿直接干掉了正五品长史,战力相当不错。只是秦凤仪大好前程就此断送,他与大皇子之争,显然是没占到便宜的。

内阁将此奏章递了上去,景安帝给回了一句:没商量好。

秦凤仪这都跟亲戚朋友说了要回乡的事,明明都商量好了,然后,皇帝陛下突然说:没商量好。哎哟,秦凤仪自认机灵,这下子也不知要如何应对了。

他那折子被皇帝陛下批阅后,骆掌院打发人给他送家里来,让他看着办,再不去翰林院念书就记他旷课。

秦凤仪在家直转圈儿问媳妇儿:“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去面圣的,你不是说都与陛下说好了吗?”“是啊,明明那天都说好的。”秦凤仪道,“陛下留我吃饭,我觉着,反正是要走的,还吃啥饭啊,我就回来了。”

李镜气道:“你怎么没说陛下要留你吃饭的事?”

秦凤仪委屈道:“有什么好说的啊!我本来就舍不得陛下,再留下吃饭,岂不是更舍不得了。”

李镜没好气道:“以后叫你说事,你就原原本本地都讲出来,再不许有一点儿瞒着,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秦凤仪拉着媳妇儿,“快给我想个辙,陛下是不是不想让我走啊?”“你又不瞎,这是想让你走的吗?”

“但各家都通知过了,这说走没走,亲戚朋友倒是好说,我以后见了大皇子多尴尬啊!”

“这有什么尴尬的,御史还见天地参人呢,难道他们参了人,就不与那被参的见面了?”李镜道,“陛下留你,要不,你再进宫同陛下说说话,要是成,咱们就继续留下来做官,如何?”

秦凤仪问媳妇儿:“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回老家啊?”

李镜道:“回不回老家倒是无妨,可看你这两日跟生瘟的鹌鹑一般,这么回去也忒丢人了。”

秦凤仪反驳道:“就是没精神,我也是凤凰,哪里是鹌鹑啊,竟然对凤凰大神不敬。”秦凤仪本是个直率的性子,可有时候颇有疑心病,与媳妇儿商量道:“你这也别急着高兴,你说,是不是陛下虚留我,做做样子啥的?”

李镜真是无语了,道:“你一七品小官儿,陛下要是打发你,说打发也就打发了,还用得着虚留你?你以为你是一品大员啊?再说,倘陛下虚留你,不会批‘没商量好’,会直接说‘卿才干甚好,朕如何如何舍不得’的话。这样家常的话,一看就是真心留你的。”

秦凤仪感慨一声:“陛下如此待我,实不枉我与陛下这些年的情义啊!”

秦凤仪又道:“你说,以后与大殿下见面,会不会尴尬啊?”“咱家与他本就来往不多,见面能有几回?再者,这回陛下直接把文长史打发了,可见陛下处事公正,并没有偏袒大皇子。要是这样你还要走,可就真的对不住陛下待你的情义了。”虽然李镜认为,丈夫满打满算,入翰林院也没有一年的时间,而且皇帝陛下与臣子间何来“情义”,不过,丈夫说有,那就是有了。

李镜劝了他一回,秦凤仪觉着,媳妇儿到底是妇道人家,他还去岳父家打听了一回,私下与岳父商量这事,道:“岳父,你说,陛下会不会现在挺好,以后改主意给我穿小鞋啊?”

景川侯这也是个没“情义的”,女婿就这么一问,第二天他就跟景安帝讲了,景安帝让人给秦凤仪送了双“小鞋”来——召他进宫说话。

秦凤仪见了景安帝也不说别的了,先抱怨自己岳父:“我私下问的,他转头就跟陛下说了,可真没义气,一点儿不知保密。”

景安帝笑道:“你少说你岳父,倒是看不出你心眼儿还挺多,想得还挺远,还怕朕给你小鞋穿啊!”

秦凤仪正色道:“陛下别笑,我与陛下说吧,我重视咱俩的情义,可比陛下要重视一百倍的。你哪里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呢,就知道笑话人。”

“哎哟,你是怎么想的啊?来来来,跟朕说说。”

秦凤仪道:“我何尝不知道,只要我厚着脸皮继续做官,依陛下的心胸,断不会撵我的。可我不想那样,咱们以前虽不认识,可那日殿试一见,我就是想服侍陛下一辈子的。我心里,很倾慕像陛下这样的人。陛下在我心里,既是帝王,也是长辈。我总想着,善始善终的一辈子,才不辜负了咱们彼此。你不晓得,这世间的情义,就因为重视,便患得患失。我很担心陛下讨厌我。倘真有那一日,我还不如早些回乡,这样,在陛下心里,我还是您的小探花呢。”

景安帝笑:“你现在也是朕的小探花。”

秦凤仪肉麻兮兮地同景安帝道:“咱们可是一百年都不许变的啊!”景安帝道:“反正朕不会变,凤仪你会不会变就不晓得了。”

“你放心好啦。你去打听打听,我跟谁好,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你看我待我媳妇儿,我在外头都没有多看过别个女子一眼。”秦凤仪正色道,“我待陛下,亦是如此。”景安帝一笑,心下欢喜:“今天陪朕下盘棋吧。”

秦凤仪高高兴兴地应了,景安帝还留他一道用膳。待用过饭,景安帝让秦凤仪继续跟着大皇子当差。秦凤仪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其实,该怎么办,大殿下心里也有数。不是我推托赌气,有陛下在,这差事再容易不过。只是一样,陛下已经把文长史打发了。大殿下毕竟是皇子之尊,我以前跟我爹学过做生意,有一回,年下发喜面儿,我爹原定的是伙计一人二十两,结果大掌柜记错了,跟伙计们说的是一人三十两。这出错了,可怎么着呢?我爹那年就按大掌柜定的三十两,给伙计们发的喜面儿。大掌柜吓惨了,觉着对不住我爹。我也觉着他记性不好,害我家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不过我爹跟我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大掌柜平日里很是用心,又不是故意的。我还问我爹,那把事情说明白不就行了。我爹说,他是大掌柜,他说的话,底下各铺子掌柜们都要听的。如今说他出了错,以后他的威信必然要被人怀疑了,而且不过是损失些银子罢了。其实,那会儿我家也不过刚发家,并不似现在有钱。”

秦凤仪道:“如今这个,虽事不同,可道理相似。我是做臣子的,大殿下是做君上的。陛下已经打发了可恶的文小人,我这口气也算出了。大殿下无非受了小人的蒙骗,不然我与他虽不是很对脾气,也到不了这一步。京城人心眼儿多,文长史一去,他们心里就得多想,若我再回去继续当差,岂不是让大殿下的处境更不好了?倒不如我回翰林院,如此,文小人已走,我也没了差事,各打五十大板,大殿下威望无损。只要把太后的千秋宴热热闹闹地办下来,大殿下身边有了心眼儿好的长史辅佐,再过些年,待我们都大些,兴许再回头看今日的事都觉着好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