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空间裂缝稳定的增宽, 通道另一边的景象逐渐清晰。

阿曼达几乎将整个人都扑到王座上来,她迫不及待地要进入失落已久的巨人国度,想要寻回她丢失的族人们。

伊莱站在修身侧, 将修与阿曼达隔开。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通道另一边,那里面是一片深浓的黑, 比巨人之都更甚。伊莱看了好一会,微微低头收敛了目光, 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权杖,没有人能看懂他眼底的心绪。

“可以了。”伊莱把修拉开, 而后看向阿曼达。

久等的结果就在眼前,阿曼达却不像她原以为的开心, 甚至心底充满恐慌,她畏惧于最后的结果,如果等待了万年的回归……

阿曼达不敢想下去, 怕失去前行的勇气。于是她咬牙抛掉所有杂念,坚定的迈进幽暗的空间通道, 走向她期待万年的族群。

伊莱与路凯对视一眼,而后两人并肩走进通道, 其余人也逐一跟上去。

巨人国度是被阿曼达强行割裂下来的大陆一角,断裂处在大陆留下一道平直的绵延四百多公里的海岸线。

阿曼达将巨人国度藏进了隐秘的空间, 是她成神后用神力仓促开辟,里面自然没有完整世界该有的一切,比如阳光,比如风雨云雾。

这是一个极暗极冷的世界, 没有一丝光线,温度低得可怕,但低温之下这里竟然没有任何冰雪, 一切都维持在这方土地被割裂时的模样。

圣光升起时,久违的光明照耀这片枯寂的土地。

山川绵延,草木苍翠,鲜花姣妍,流水泛着粼光,水底的游鱼隐约可见,枝头身披翠羽的小鸟展开翅膀,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眼前的景象美好而安宁,只除了它们全部是静止的。仿佛一切都被时光封存,只等光明重降,将这片土地潜藏的生机逐一唤醒。

路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寒冰迷宫,冰神的秘密收藏室,那些被冰封的标本与眼前的情景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行走间,伊莱宽大的衣袖不经意间拂过路边的灌木,接触到的枝叶微微颤动,下一瞬纷纷化作灰烬凋落。

这景象路凯看得一清二楚,他抬头对上伊莱沉静无波的金眸,嘴唇微抿,在心底暗暗叹息。

他能感知到,眼前鲜艳如初的万物皆如死水一潭,没有任何生机存在。

路凯尚且能感知到的东西,身为生命之神的阿曼达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死死盯着枝头的飞鸟,片刻后伸出手来,在即将碰到时又触电般缩回手。

像是掩饰心虚般的扭过头,阿曼达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这里的一景一物,只执着又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寻找被她遗落在这里的巨人们。

碧莱丝捂着胸口,呼吸有些困难,“这地方…感觉好难受。”

伊莱回头,发觉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于是抬手降下几道圣光将他们笼罩。

“这个地方不适合活物生存,你们跟紧我,别走远了。”伊莱叮嘱道。

修使劲点头,逮着这个借口往伊诺克那边靠。发觉没被瞪,他得寸进尺的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对方的衣袖,然后果然被瞪了。

看到他动作的路凯不禁捂脸,这个又怂又不要脸的家伙,绝对不是他憨憨傻傻可可爱爱的蠢弟弟!

阿曼达脚步匆匆的穿过丛林,被她触及的草木逐一凋亡成灰烬,但她全都视而不见。

直到眼前隐约出现一道高大的人影,阿曼达的脚步一僵,双眼缓缓亮起光。

光缓缓移动着,逐渐照亮眼前的人影。这是一个穿着铠甲的巨人战士,他拄着长矛站立,双眼平静的看着前方,不知道是在防备未知的敌人还是在迎接他们。

是个一万年,阿曼达在看到对方的第一时间仍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索奥菲斯,我的勇士,你、你是来迎接我的吗?”阿曼达满眼期待的盯着他,但索奥菲斯毫无回应。

他像一座雕像一样立在那里,神色凝固在永恒的平静上,连眼角发丝都没有波动。或许他的确是在等待着迎接阿曼达,但那已经是万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索奥菲斯不会再迎接他效忠的女王,也无法再给她任何回复。

良久的静默后,阿曼达颤抖的伸出手想触碰她的故人,但隔得远远的,她又仓促的把手缩回来。

像是逃避一般,阿曼达慌慌张张的绕开索奥菲斯,有些踉跄的继续往前走。

她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漫无目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该不该继续找下去。

阿曼达像游魂般飘荡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一边追寻一边逃避,但最终她还是逃不过的撞上了那个结果。

一个接一个的巨人出现在路上,零零散散的,像是在试图寻找生机,但在最后一刻他们大多神色平静的接受了永恒的时光。

也有少数几个心怀愤懑的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天空。

阿曼达知道他们在愤懑什么,她的心底发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答应过会很快回来,会带他们重返故土,但她食言了,时隔万年她才重新回到这里。而在这里,这方没有光的,被时光和生命遗忘的凝固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能等到她。

小心翼翼的绕过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阿曼达缓缓抬头,看到了一片宽阔的祭祀广场。

广场站满了人,近万巨人族战士立在那里,他们手执武器身披盔甲,一个个神色宁静的注视着高台上,像是在临战前等待检阅的军队。

而那高台上的简陋王座,如今空无一人。

阿曼达从排列整齐的人群中走过,一直走上高台。

她低头看着下方的巨人军队,一如万年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让她恍惚产生了错觉。没有什么至高权杖,也没有什么生命之神,她还是巨人族的女王,她勇武无敌的军队正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出发替她扫平一切阻碍。

她徘徊在高台边缘,将每一个人的动作神态都收入眼底。巨人族的战士们是骄傲的,即便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们也保持着平静,没有一个人倒下,他们选择站着离开……

泪水毫无征兆的溢出眼眶。

阿曼达失神的看着她心心念念的族人们,良久哽咽嘶哑的开口:“对不起…我错了……”

那声微弱的道歉飘散在阴暗的天空下,但已经没有人能听见了。

阿曼达缓缓转头,看向伊莱,恳求道:“你杀了我吧。”

“我不要永生了,也不要神位了……”阿曼达颠三倒四的说,“你看,我现在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什么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再帮我最后一次,杀了我!让我去陪他们,让我去赎罪!”

伊莱沉默的看着她,缓缓摇头,“你不能死。”

无论是身为十二主神之一,还是身为世界上最后的巨人,阿曼达都不能死。伊莱不会动手,命运也不允许她轻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