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三章 巨鼠(第4/8页)

4

当天下午五点,这位令人惊异的科萨尔从容不迫地将用来与造反的“巨”物作斗争的物资运出了乌夏,上路朝希克里勃罗进发。两桶煤油和一车干柴是他在乌夏买的;许多袋硫磺,八支大猎枪外带弹药,对付黄蜂用的三支轻型霰弹枪和霰弹,一柄小斧,两把钩刀,一把十字镐,三把铁锹,两盘绳索,一些啤酒、苏打和威士忌,十二打盒装老鼠药,还有三天份的干粮,则统统是从伦敦带来的。

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一本正经地装在了一辆煤车和一辆草车上先走,只有枪支弹药他塞到“红狮”四轮客车的座位底下,这车上坐的是雷德伍德和那五个他从伊尔林找来的人。

科萨尔指挥着装车,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尽管乌夏正在因老鼠而恐慌,而所有的车夫又都得额外加钱。这里全部店铺都关门大吉,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你敲一扇门,开的却是窗户。他似乎认为从开着的窗户做生意更好。最后,他和本辛顿上了“红狮”单马双轮小车,随四轮大车出发去追货车。过岔道口不远,他们就追上了,率先到达希克里勃罗。

小马车里,本辛顿把枪夹在膝间,坐在科萨尔旁边,越来越感到惊异。他们所做的这一切,无疑,如科萨尔所坚持的那样,都是明摆着该做的,只是——!只是人们在英国很少做这类明摆着的事情。他从邻座的脚看到他握着马缰的粗大勇武的手。科萨尔显然没有赶过车,车在马路中间走着,他遵照着自己的某种无疑是明摆着的,但却是不寻常的灵光的指引,在阻力最小的路线上走着。

“为什么我们不都来做这种明摆着的事情呢?”本辛顿暗自思忖。“果然如此,世界就会大大变样!真不知道为什么,比方说我自己吧,就不去做那么多我知道该做也愿意做的事情——是人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古怪呢?”

他陷入了关于意志的沉思之中。他想到了复杂地组织起来的无益的日常生活,相形之下,那些明明白白该做的事,那些精彩美妙该做的事,却有着某种难以置信的力量不允许我们去做。简?他觉得简颇为微妙。令人困惑地成了这个问题中的重大因素。为什么我吃饭,喝酒,睡觉,保持独身,去这儿,不许去那儿,全得听简的呢?她变成了个象征,却仍是那么不可理解。

田野中的一条小路和一个栅栏台阶引起了他的注意,使他想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时间如此相近,情绪如此不同,那时他是从乌夏走到试验养殖场去看那些巨型的小鸡的。

命运在捉弄我们。

“嘚,哦,”科萨尔说。“走啊。”

这是个炎热的下午,一点儿风也没有,路上尘土厚积。四望不见人影,只有公共园地的栅栏外面,鹿儿在静静地吃草。

他们看见一对大黄蜂在糟蹋希克里勃罗边上的一丛醋栗,另外一只则在村里街上一家杂货铺的门面上爬上爬下,寻找着一个入口。

他隐隐约约地看见杂货商在里面,手里拿着支老旧的鸟枪在盯着它。

四轮马车的车夫把车停在“快乐的牲口贩子”门外,告诉雷德伍德说,他该做的事做完了。在这一点上,他得到了煤车和草车车夫的支持。他们的意思不止于此,他拒绝让马再往前走。

“马儿对付不了那些大老鼠。”煤车车夫一再重复说。

科萨尔观察了一会这场争辩。

“把大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他吩咐道。

他带的人当中一位大个子、黄头发、挺邋遢的机械师照办了。

“把枪给我。”科萨尔说。

他插到车夫当中。“我们不要你们赶车。”他说。

“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让步了,“可是我们要这些马。”

他们开始争执,但是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你们胆敢动手,我出于自卫,就要对你们的腿开枪。马得往前去。”他那副样子好像这场插曲已经结束。“上草车,弗兰克,”他对一个粗壮结实的小个子说,“布恩,上煤车。”

两个车夫嚷了起来。

“你们尽到了对雇主的责任,”雷德伍德说,“你们在这村里等我们回来。没有人会责怪你们,因为我们有枪。我们不想做什么不公平的粗暴的事情,只是现在情况紧急,没有办法。要是马匹有个好歹,归我赔,不用担心。”

“就这样。”科萨尔说。他是很少给人做保证的。

他们把大马车留下,不赶车的人都步行。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支枪。在英国的乡间路上,这真可算是一支最最古怪的小队伍,或得说更像是一群美国佬,在从前那种对付印第安人的好日子里,赶着牛车走向西部那样。

他们沿路上坡,一直走到高冈上的栅栏台阶旁,试验养殖场已经在望。在这里,他们发现有一小群人,带着一两支枪——两个富彻尔也在其中——一个从美德斯顿来的陌生人站在人们前面,用一副望远镜在看着那个地方。那些人转身看着雷德伍德这一伙。

“有新情况吗?”科萨尔问。

“黄蜂一直来来去去。“富彻尔哥哥说。

“金丝雀蔓草长到松树林里了,”用望远镜的那人说,“今天上午还没有,它们生长的速度用眼睛都能看得见。”

他掏出一块手绢,仔细从容地擦着物镜。

“我猜你们是往那儿去吧。”斯克默斯代尔试探地问。

“你去吗?”科萨尔问。

斯克默斯代尔似乎拿不定主意。

“得干一通宵呢。”

斯克默斯代尔决定不去。

“看见老鼠了吗?”科萨尔问。

“上午有一只到了松树林——逮兔子,我们估计。”

科萨尔低着头赶路去追他那一伙。

本辛顿望着眼前的试验养殖场,现在能够度量一下神食的力量了。他的第一个印象是房子比他想的要小——小得多;第二个印象是房子和松树林之间的植物已经变得极大。井棚顶在八英尺多高的乱草丛中隐约可见,金丝雀蔓草缠住了烟囱,硬挺挺的卷须直指天空。它的花现出鲜明的黄色斑点,从一英里以外的这里便能看得清清楚楚。大母鸡棚周围的铁丝网上盘绕着一条粗大的绿蔓,长着成对叶子的茎缠住了两棵突出的高大松树。车棚后面的荨麻丛也足有一半是这么高。这整个景象,愈走近便愈像是一群侏儒来袭击一个扔在无人照料的巨大花园角上的玩具房子。

他们看见大黄蜂窝那边来往频繁。在褐红色的山坡前,在小松林的上面,一群黑色影子交织在空中,不时地有一只蓦地腾起,快得令人难以相信,向远处的来客飞去。离试验养殖场还有半英里路就可以听见它们的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