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菩萨(第5/6页)

他粗声粗气地说:“我说过不用管那些事的吧。”

被当作愚蠢的女孩对自己正好有利,七濑想。而且她还想到,如果新三认为自己肯定不可能有ESP而主动放弃实验,那就最好了。

但是七濑也清楚,新三的意志很顽固。

读他的心就知道,那里净是一些关于功名利禄的想法和打算。虽然新三对超心理学不像对他目前正在研究的内容那样感兴趣,但是如果七濑具有ESP能力,那他就可以发表有关ESP遗传的新发现,同时甚至还能将死去的桦岛教授尚未发表的研究成果也算作自己的功绩。

另外从研究课题的趣味性上看,可以想象媒体也会很感兴趣。原本说起超心理学,日本学术界的主要倾向还是嗤之以鼻的,因此发表研究成果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风险。不过美国和苏联的不少大学都有超心理学研究所,说不定他的发表内容在海外也会产生反响。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做ESP实验,七濑下定了决心。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透视能力。至今为止,因为自己可以完全读取对方的心,所以七濑一直避免参加类似扑克的游戏。

如果读取实验者的心并故意不断地给出错误回答,那么不知道会导致怎样意外的判断。而且说不定会被认为错得太离谱,反而更加危险。

七濑知道曾经有个受试者错误的概率太大,引起了研究者的怀疑。他们专门作了调查,结果发现受试者实际上说的是下一张卡片的图案。

七濑的情况尤其危险。如果她真的有透视能力,在避免说出新三心中浮现的正确答案的同时,弄不好反而会无意中把其他卡片的正确顺序说出来。

利用新三开始发怒的刹那,七濑更加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双手在膝盖上紧紧握成拳头,故意避开新三的视线,用执迷不悟的语气回答:“我不敢做什么心理学的实验。”

想要怒吼的心情和努力自制的意志在新三心中激烈冲撞。(蠢货!)(不要发怒。一般人对心理学不是常常都有这种反应吗?)(关于我的工作,菊子那家伙到底跟这个女佣灌输了多少混账话?)

他克制着自己近乎要爆发的情绪,以对他来说已是极限的和蔼语气对七濑说:“心理学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可怕学问,并不是能看透你在想什么,或者给你施加催眠术什么的东西。实验呢,是这样的……”

说服工作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新三按捺着自己的情绪,耐心向七濑解释她对于心理学的看法是误解,又举出她父亲的例子,最后甚至还说会有谢礼给她。

他的情绪也会时不时地爆发一下。

“还不明白吗?”

“怎么说你才懂?”

不过他立刻又恢复到之前的和蔼,咬牙切齿地继续劝说。

但他越是和蔼,七濑便越是露出警戒的表情;他越是发火,七濑便越是顽固地不肯开口,倔强地保持沉默。

(这么无知、这么顽固,我该怎么办?)(这种畜生一样的女人死了才好!)(不想再说了。)(跟个牡蛎一样死不开口。)

为什么自己必须受这样的苦?为什么自己必须默默承受这样的辱骂?七濑想到这里,不禁流下了泪水。她不知不觉间呜咽起来。

然而,七濑的眼泪终于超越了新三忍耐的界限。(无知的泪!)(蠢猪的泪!)(我不管了!)(随你吧!)

“有什么好哭的!”他不再隐藏自己的厌恶感,皱起眉头,鄙夷地叫喊,“你这个蠢货!行了,走吧!”然后他按捺住心底涌起的激烈愤怒和深深的叹息,转身背对七濑。但是新三依然没有放弃。他已经在想如何寻找下一个机会了。

七濑最后瞥了一眼新三的手指放在桌上痉挛般颤抖的样子,抽泣着走出了书房。她的泪水喷涌而出,无法停止。生来第一次,七濑从心底诅咒、憎恨自己的能力。

一边哭一边回到厨房的七濑感到附近有一股犹如暴风雨般激烈动荡的意识,她猛然抬起头,看到菊子站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菊子一脸茫然,脸色苍白,怔怔地盯着七濑。(连女佣都……)(连女佣都不放过。)(连女佣都……)

不是的!七濑正要叫,又慌忙停住了。这是天大的误会。

“啊,您回来了。”七濑赶紧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但是声音的颤抖却无法隐瞒。

现在菊子认定新三连七濑“都不放过”,心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猛烈火焰。(畜生啊!)(畜生啊!)

在满心确信的时候,菊子的脸上反而露出那种优雅的微笑,眼神也显得十分温柔。

“怎么了?”她像是很关心地走近七濑,表情犹如菩萨一般充满慈爱,用她拿手的抑扬声调饱含同情地问,“怎么哭了?”(被侵犯了。)(被侵犯了。)(被他侵犯了。)(被那个畜生侵犯了。)

“没有,没什么。”

“是吗?”她“饱含同情”地没有继续追问。

菊子心中的诅咒之火不知不觉变成了七濑小时候在火葬场看见过的那种熊熊烈火。不,那也许是七濑幼年时在庙会上见过的“地狱极乐”西洋景中的一个场景。那种表现了人类原始的暴怒图像,以排山倒海的势头闯进她的内心——她的记忆也许引发了某种既视感。

一个人竟然能够如此诅咒、如此憎恨另一个人。

七濑几乎要疯了,但又无法从那幅景象上移开视线。她只能战栗不已,眼睁睁地看着原始之怒的爆发。

在这一家已经待不下去了,七濑想,但是必须要防止新三追踪到自己的去处。

要封住新三的魔爪,最好是给他找一个让他焦头烂额的大麻烦,让他忘记自己的事情,七濑想。这个麻烦,除了利用菊子的激烈愤怒之外别无他法。

“夫人,”七濑开启意识的保险,阻断菊子的意识。她确定自己的思绪不再受菊子的情绪影响之后,走到她的身边,“我有件事情想和您说。”

菊子一边哄着醒来的孩子,一边用沉着的笑容面对七濑。“什么事?”

“前几天休息,我去看电影。回来的时候看到……”七濑避开菊子的视线,一口气地说,“您丈夫和一个女人从旅馆里走出来。”

如果菊子问起旅馆的名字和时间,七濑也准备好了回答——以前她在新三的心里读到过。不过菊子并没有问,表情也没有变化。但是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菊子抱他的力气一定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