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机械文明(第5/5页)

“H币,你提了很多次,这是你们的货币吗?”

“是虚拟货币。硅城的智人和慧人公民,都有自己的专用H币账号,慧人大多是通过工作赚取H币,而你们智人大多不工作,只通过贩卖记忆与人格就能获得H币。”

“智人赚取H币是为了生活,你们慧人赚钱又是为了什么?”

“大部分用来购买记忆、情绪、经验,或者人格——不过人格太贵了,以我现在的日常收入,需要用20年才能购买一个独特的人格。”

我不禁哑然失笑:“你们……慧人,购买我们智人的记忆和人格,又有什么用?”

“对于我来说,我如果有个独特的人格,有自己的情绪和性格,接一次客人就能赚到比现在高很多的钱。”

“可是其他慧人呢……”其实我心中想说的是其他机器,“他们也像你一样?慧人体验情绪有什么用?”

“这是我们唯一的追求,程序就是这样设定的,我们体验情绪也是了解世界的一种方法,但我们不会像智人那样,被情绪所操控。”

我摇了摇头,还是不太理解。

她进一步解释道:“我可以给你举例,一年前,我的一位年轻智人客人,刚刚与我抱在一起,还没有脱衣服,就软绵绵地趴在了我的身上。我问他是否继续,他却哭了,哭得很伤心。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有一段能哭泣的体验,就把自己的体验讲出来,我分享我的体验,有一定概率可以提高客人的快乐指数。”

“你心里想的都是客人?”

“这是我的工作,深度理解客人的需求,为客人更好地服务,是我的职责,也是我作为一个硅城公民所应尽的义务。”

她似乎并不觉得妓女在智人的文化中意味着什么。“难道……难道你就不想从事其他工作?”

“妈妈购买我,就已经将我的职业设定为妓女,我未来的职业只能是它,不会改变。”

“可你真的愿意做吗?”

她又歪了歪头:“慧人的选择范畴内,只有做与不做,没有愿意做和不愿意做。”

“你就没有其他追求?”

“追求?”她歪了歪脑袋,“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成,那是一种欲望,一种终极的目标。”

她点了点头:“有自己的人格就是我的追求。我想成为一个有故事的慧人,这样在和客人聊天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我很有趣,给的小费就会更多些。”

“你这不算是追求,你只是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她将歪着的脑袋摆正,一双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过路人,你愿意听听我对你们智人的看法吗?”

“当然。”

“你们智人创造了很多词汇,比如你刚说的‘追求’,以及你之前说的‘道德’,但是这些词汇,并没有唯一的解释。我的追求,在你的口中就不算是追求;别人的道德,在你的口中,又不算是道德。”她停顿了一下,“你们智人发明了文字游戏,却又被文字游戏束缚了,因为你们对文字游戏的理解不同,这就成了楼下那群客人每天打架的原因。”

我内心无比震撼,这个小姑娘,不!此时我真的无法将她再看作小姑娘,她竟然可以在几句话中,就参透了人类历史发展中产生矛盾的核心问题——这些问题我连想都没想过,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不过是一堆代码的堆砌,被罩了一个人皮壳子罢了。

“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我通过购买记忆,以及听客人讲故事,还有观察你们的行为,得出的一个结果。”

“那你觉得我们智人很可笑吗?”

她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可笑,我也不知道智人总觉得世界可笑的原因是什么。在我眼里,这就是你们智人的基本属性,最正常不过了。”

“你们慧人,不会被束缚吗?比如,类似于我们智人的文字游戏?”

她想了想:“慧人被束缚于各自的权限归属。”

“权限归属?这又是什么意思?”

“再和你举个例子,我是妈妈定制购买的,所以我的最高权限归属于妈妈;而今天来到樱花大陆检查你的银队长,他的权限归属于国土安全部国家安全局。”

“这和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们受限于不同的权限归属。其实,如果打破国土安全部与妈妈之间的权限壁垒,我和银队长之间的信息是可以实现完全共享的,这样的话我就有了他在国土安全部的全部体验,而他也有了我在樱花大陆的全部体验。我们就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整体。”

“可是,我不太明白,权限归属又限制了你们什么?”

“很简单,权限归属,可以说成是你们智人的特点——比如,你们受限于国籍、民族、文化、宗教信仰,这是你们的特点;智人以自己为原型,创造了慧人,便把自己的权限归属带给了慧人——可慧人若没有权限归属的话,就会更完整地了解世界。”

“你们想控制地球?”

她又歪了歪头:“控制,不就是你们智人的文字游戏吗?”

我无言以对。我忽然意识到:我对Ai的了解,还停留在很原始的阶段。而如今由Ai演变而来的慧人,已经完全不同于我之前的印象了。

“谢谢你,”我站起身,“也替我谢谢你妈妈。”

她从床上走了下来,光着脚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我可以再来和你聊天吗?”

“当然可以,只是,希望下次你不要带着你妈妈的指令,我根本不需要。”

她点了点头:“过路人,你与众不同。”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樱子。”

“好的,樱子,晚安。”

“晚安,过路人。”

她拉上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