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大争(34)(第2/3页)

“她今世有修,对我两次庇佑,诸多呵护。她想做又很危险的事,我会帮她。”谢青鹤始终记得姜夫人将他护在身后,忍着泪与恐惧对陈起求情的那一幕,“这是我与她的缘法,与你关系不大。此去王都,我也不打算带着你。”

“大师兄息怒。”伏传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谢青鹤的脸色,替自己解释,“我不敢质疑违逆大师兄的吩咐,我要去王都的,我想去的,我只是觉得有些风险,我觉得……”

他已经习惯用平等的身份跟谢青鹤商量事情,当他觉得不妥当时,他就要“告诉”大师兄三思。

现在谢青鹤突然说不带他去王都,颇有点“这事我就要做,你做不做我不管,我做不做你也管不着”的意思,伏传马上就慌了。这是要划清界限么?不至于吧?!

当伏传的身份是道侣时,他觉得大师兄的决定有风险,他想阻止大师兄,他说什么都理直气壮。

然而,他的身份也不仅仅是大师兄的道侣。

谢青鹤是他的掌门师兄,掌门师兄的决定就不能被质疑,身为寒江剑派弟子,伏传必须遵令而行,不得有半点迟疑。哪怕有风险,哪怕明知是去送死,也得咬着牙去死。

伏传很久很久都不曾听大师兄说过半句重话,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这时候什么风险、危机都抛诸脑后,伏传只管对大师兄妥协:“我错了,我不该和大师兄顶嘴,也不该在大师兄决定之后再三纠缠询问。大师兄,弟子绝没有僭越不敬之心,不管身在何世何地,弟子都不敢违逆大师兄的吩咐……今日不住追问质疑是弟子错了,求大师兄训斥。”

他说着说着就上前抱住谢青鹤,将脑袋抵在谢青鹤怀里,可怜巴巴地喊:“大师兄。”

谢青鹤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

好在小师弟嘴上说得恭敬,倒也没有跪在地上赔罪,而是凑近来乞怜撒娇来了。

“是我没说明白。”

谢青鹤顺势搂住伏传,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心,感觉到伏传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才开始解释。

“不带你是因为此事颇为出格,不管成与不成,是否在王都出什么意外,哪怕顺利从王都回来了,陈起都必然会大怒。陈丛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再生气也拿我无法。若是带了你去,你就是现成的靶子。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王都之险不过一时,陈起之险才是附骨之疽。何必为此涉险。”

得了这个解释之后,伏传才意识到大师兄不是在发脾气惩治自己,仍是窝在谢青鹤怀里不动。

谢青鹤轻轻抚摩他的脑袋,心中也有些感慨:“小师弟,你年纪小的时候,赶上师门剧变,师哥也没能在你身边照顾,让你受了委屈,养成这样敏感多思的性子。一句话没说好,又让你伤心了。”

伏传很意外地抬起头来,圆鼓鼓的双眼盯着谢青鹤:“我……不是伤心啊。”

“我其实是在想,若此事放在现世,我会这么对大师兄纠缠不放喋喋不休么?不会。不管大师兄做什么决定,我都觉得不会有问题。哪怕这件事只有一丝希望,只要是大师兄的吩咐,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从命,只管去做。”

“但是,到了这里,我就老要问为什么这么做,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放弃。”

伏传在谢青鹤跟前没有一丝遮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因为大师兄是不修之身,我从胎里就开始修行。我觉得我比大师兄有本事,大师兄的决定不如我英明有分寸,若是大师兄无法说服我,我就想要大师兄听我的话。”

伏传说着不大好意思,脑袋又埋了下去:“我这样狂悖不敬,大师兄该请门规教训我的。”

谢青鹤知道不把小师弟哄好,心里不痛快的小师弟又要去跪经了。伏传从来都不把他单纯地当作道侣与爱人,小师弟非常敬重仰赖他,许多他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在小师弟眼里重愈泰山。

“那你坦荡些告诉我,想什么就说什么,坚持自己想法的滋味,舒不舒服?”谢青鹤问。

伏传不敢回答,低头说:“大师兄,我已经知道错了。”

谢青鹤觉得这样谈话的姿势太过正式,搂着伏传倒在榻上,三两下就把小师弟薅成与自己相对侧卧的姿势,还让伏传枕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抚开伏传轻覆在脸上的发丝:“师哥想听实话。”

伏传眼睑低垂,嗯了片刻,才小声说:“大师兄在师父跟前不也常常三缄其口么?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半点不懂得礼数呢?我对大师兄有敬重也有心爱,不管是敬还是爱,都不该在大师兄跟前大言炎炎……”

谢青鹤一直在抓他的头发,听他表白衷心,说不欢喜得意那必然是假的,只是心尖泛甜之中还有一丝酸软,那是他对小师弟的心疼。伏传对他的感情,太过谦卑慷慨,低入了尘埃。

“我与师父想法不合,在他跟前三缄其口,是我对他的礼敬与孝顺。我与师父的关系,仅是师徒,上下,尊卑。小师弟,你与我的关系,”谢青鹤捏了捏伏传的脸颊,将他粉嘟嘟带了点婴儿肥的嘴唇捏噘起来,“……我们俩的关系,使我必要关心你,爱护你,让你痛快说话,无拘无束。”

伏传侧卧在榻上,与他歪着对视,半晌才说:“可我是觉得大师兄修为不如我了,才会一直质疑大师兄的决定。”

“这也很好理解啊。大师兄修为比你高,有事大师兄撑着。如今大师兄修为不如你了,你觉得一切都要你来撑着,当你觉得力有不逮时,才会觉得大师兄的提议不好。”

“你这么内疚难过,是因为觉得你只尊重大师兄的修为,不尊重大师兄本人么?”

谢青鹤把伏传搂进怀里揉了揉:“不是这样的。你只是想保护大师兄。”

自打谢青鹤说了不带伏传去王都之后,受了惊吓的伏传一直都在说不出的矛盾与痛苦之中。

他也搞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对,总之就是不对。直到现在被谢青鹤搂进怀里,说出了“保护”二字,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心里那股说不出的苦闷,名叫委屈。

他质疑大师兄的决定,屡次责问大师兄为什么不去阻止姜夫人,跟大师兄絮叨不休……

身为师弟,身为弟子,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这些都是该受门规处置的错事。他一边低头赔罪,一边真心实意地认同自己该被训斥责骂,可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那就是委屈。

如果不是担心大师兄的安危,他怎么会这么不懂礼数?怎么会跟大师兄顶嘴?

他琢磨反省了这么大半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委屈,大师兄全都知道。所以大师兄从头到尾都没有与他生气,所以大师兄一直在安慰他,开解他。他在大师兄跟前,从来不必担心自己被误解,从来也不可能真正受任何委屈——大师兄绝不会委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