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算你识相

众人悄悄回头,就看到穿着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站出来说:“皇上,臣以为,任何一项政令都不该如此草率定下,今年确实风调雨顺,但粮食是否丰收还未有定论,此时就定下减少粮税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了?如果皇上同意,户部可以根据各地呈报上来的数据做出估算,今年耕了多少亩地,种下了多少粮种,每亩粮产大约是多少,若按减税后能收上多少粮,得有个预算才行。”

大家纷纷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沈嘉,这个年轻的户部郎中是傻了还是疯了?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吗?他知道大晋有多少土地吗?他知道各地的粮食亩产量是不一样的吗?他知道统计全国的粮食产量是多么庞大的工作吗?还敢说等他算完了再做决定,那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吧?

“沈大人,你精通数算不假,但你难道要走遍全国去丈量土地和产量?恐怕你脚还没出长安城,各地就开始抢收了。”

质疑他的是礼部尚书,昨天那道圣旨在他看来就是打礼部的脸,今天沈嘉冒出来,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沈嘉往前走几步,朝皇帝做了个揖,声音稳稳地说:“臣说的是估算,也许在座的大人们不知道一亩田能产多少粮,但地方官肯定知道这些,一个知县若是连自己下辖的土地有多少,粮产多少都毫不知情,那这个县令也太无能了,只要县令能知道自己一县的土地大致有多少粮食,知府大人能知道自己一府之地能有多少粮食,皇上想要知道全国的粮食产量很难吗?”

赵璋皱着眉头看他,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恐怕早就让人将他抬出去了,他冷声说:“沈郎中,你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就拿长安来说,就算官府那里能查出长安的土地有多少亩,又如何能这其中有多少亩田地在耕种,多少是荒地呢?就算知道了这一点,粮种也确实是从官府购买的,但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买回去的种子是否都种下去了呢?再则,这田地有肥有瘦,人人耕种水平也不同,亩产该如何确定?”

“皇上,臣说的是估算,官府登记田地必然是精确的,除以人口算一算人均土地,大致就能得出多少田地在耕种,至于粮种,确实存在您说的情况,但亩产多少粮食应该是有个标准的,上等水田多少,中等水田多少,沙地多少,这些有经验的老农都略知一二,户部有全国的田土册,户籍册,要估算一国的粮食产量很难吗?”

大家看周擎的目光都带着同情,这些册子当然都有,也许还堆了好几个仓库,可真的有人能把这些数据统计出来吗?那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周擎站出来说:“皇上,沈郎中言之有理,只是户部人手不足,人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正好老臣知道会计司近来没有大事,不如将此事交给会计司完成,离秋收还有一个半月,会计司若能在半个月内完成此事,那皇上到时候再决定是否减税不迟。”

赵璋暗骂一句:老狐狸!看向沈嘉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同情,其他大臣也是如此,周擎这一手玩的漂亮,立即就把皮球踢给沈嘉了,正好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说不难的,既然如此,想必是能在半个月内算出个预算来的。

“臣附议。”礼部尚书第一个附和,还笑着鼓励沈嘉:“沈郎中是年轻俊杰,相信一定能完成此事。”

其他大臣也纷纷点头,他们也想看看大言不惭的沈大人是如何在半个月内给出个答案来的。

沈嘉不得不应下,但也提出:“今年因为毫无准备,只能以库存现有的账册来核算,若有偏差,请皇上恕罪,臣以为,朝廷应该下令普查人口,丈量土地,人口与土地乃国之根本,若有错漏,于国不利。”

这下子内阁大臣们纷纷转头怒视他,然后齐齐把目光投向徐首辅,后者咳嗽一声,站出来说:“此事可以容后再议。”

赵璋摆摆手,沈嘉这回怕是一次性得罪了不少人,除非他真能在半个月内做出个可靠的数据来,否则未来三年内想升官都没那么容易了。

“就先到这,会计司尽全力去整理档案,若是时间不够,朕可以多宽限几日。”

“臣多谢皇上,如有需要再求您宽限不迟。”

散朝后,沈嘉在大殿外等候传召,路过他的大臣纷纷对他露出笑脸,还恭维上了。

“沈大人勇气可嘉!”

“沈大人后生可畏啊!”

“沈大人真乃我辈楷模!”……

当然,也有对他冷嘲热讽的。

“沈大人,风太大,可别闪了腰。”

“沈大人,我给你支个招,请个病假应付过去得了。”

“沈大人,本官看好你,好好干!”

“沈大人,虽然我听不懂你刚才说什么,但本将支持你,文官若是都有你这般强势,我们武将可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杜富成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就见沈嘉被一群大臣围着,这个拍拍他的肩膀,那个捏捏他的胳膊,跟耍猴似的。

他以为沈嘉是被人欺负了,正要冲过去解围,就听沈嘉大声说:“谢各位大人关心,下官会尽力而为,下官没有三头六臂,不过是提出了个正常人会提的提议而已,大人们难道没想到这一点?咦,难道说是下官的脑子长的比较不一样?或许是下官的胆长的比别人更大一些?”

杜富成远远地喊道:“沈大人,皇上召您去御书房!您得替沈老夫人谢恩哪。”

沈嘉朝众人拱拱手,“抱歉,下官先走行一步,各位大人慢走。”

杜富成领着沈嘉往御书房去,途中笑着对他说:“大人啊,您太过年轻气盛了,得罪那些大臣对您没好处。”

“哈哈哈,杜总管放心,这算不上是得罪,顶多就是政见不同而已,其实大人们只是嫌我多事罢了,又没损害他们的利益,这半个月,他们乐得看我的笑话。”

进了御书房,他将这句话对赵璋又说了一遍,后者冷笑道:“那些老东西看你不顺眼的时候还需要理由吗?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他们哪都能给你使绊子。”

沈嘉见屋里没别人,走过去跨坐在他腿上,安抚地亲了他一口:“他们现在想看我出丑呢,哪里会使绊子,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不作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而且我是真的觉得有必要普查人口丈量土地,以往的数据到底有几分真实也不知道。”

“这可不是小事,没有一两年根本做不出完,还得保证地方的官员积极配合,否则照样随便送个数上来。”

“科举制度选出来的官员文采斐然,但处理政务未必需要这些文采,多少文官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引经据典,文教礼数比谁都周全,可他们却一点不懂庶务,这样的人如果放到地方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