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费奥多尔迟缓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多想。

“多谢阁下关心。”他慢吞吞说道,听上去并不是很真心。

费奥多尔从书架底层抽出一本黑封皮的精装书,递给他。

九十九林一眼望去,黑沉沉的封面上,教堂彩绘玻璃式样的暗纹隐隐流动。

是奥古斯丁的《忏悔录》。

他没有犹豫,伸手接过,小心没有碰到费奥多尔的手指。

“一本精彩的书,可惜无人问津。”俄国人缩回手,紧了紧大衣。

九十九林不由地向外望了望,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一路走来,他背上的薄汗未退。

真的有那么冷吗?

“谢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遵循正常的社交原则道谢。

和智斗派打交道,多说一个字都在暴露情报。

不,他光是出现在费奥多尔面前,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费奥多尔就像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向他推荐完书籍便离开书店。

九十九林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选择的路线有些怪异,并没有发觉他自然避过街道几处摄像头。

“忏悔录?”九十九林没读过它。

研究一番未果,他换了书架上一模一样的另一本,与夏目先生的几本书一道结账。

“老板,我想请问一下,你知道这本书大致讲了什么吗?”九十九林指了指塑封起来的《忏悔录》,问道。

“客人你问对人啦,我大学主修文学,正好读过它呢。”

“内容与书名一样,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得一点儿,作者忏悔一番自己的过往……哎,后面不记得了。”老板挠挠后脑勺,尴尬道。

“我知道了,谢谢老板。”九十九林道谢。

临出门,老板走过来叫住他,“客人、客人,我想起来了,大学的舍友有一段日子天天捧着这本书研究,他总是念叨着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啊、‘在思维中,我测量时间’具体记不得啦,大致这么个意思。”

老板同九十九林感叹自己当年与舍友一起翘课的时光,不一会儿有人唤结账,老板同他道别。

“时间……”九十九林低声念道,不会是指时停吧。

难道他用了几次时停暗中引起boss注意了?可新boss远在横滨,怎么确定是他……

算了,放过自己,以他的脑回路猜测高智商boss的,也太难为他了,二倍智商加上反社会人格才有可能做到。

九十九林不勉强,转而梳理自己在书店获取的信息。

他所熟知的日本近现代文坛几乎全线蒸发,福泽先生不再劝学,江户川先生也从未出版过侦探。

不止日本,各国近现代的作家不同程度失去姓名。尤其是俄国,费奥多尔先生竟然不再从事写作,对于世界文坛来说实属一大噩耗。

九十九林一边踱步,一边在脑海里列出消失的出名作家。

五条先生为他的横滨之旅申请了三天时间,美其名曰“不会偷懒的学生不是合格的咒术师。”

五条悟还给了他一张卡,虽然五条老师说一切消费记在他账上,但是九十九林并不打算使用,依赖别人会上瘾,他还要努力挣钱收服boss呢!

空气中飘来一丝淡淡的茶泡饭香气,一早上没吃饭,正好饿了。

九十九林向香味源头望去,找到了!

好久没尝过茶泡饭的味道,他穿过马路向店家走去。

“走走走,我们这里不收留乞丐。”店员推推搡搡,把一个白发少年赶离店门口,“快滚,蹲在这里影响我们店的生意!”

少年双手捂着肚子,脸颊凹陷,饿了好几顿的模样,颓丧拖着双腿经过。

他抬起头,一双清澈的金瞳撞入九十九林视线。

“那个……”九十九林下意识拦住他,“一个人吃饭很孤独,我想请你陪我共进午餐,可以吗?”

中岛敦眼睛一亮,随即眸光又黯了下去。

“非常抱歉,我……我没有钱……”毛茸茸的脑袋就差埋进胸口,他小声说道。

“雇佣,”九十九林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为期三天的工作,你要跟在我身边帮我拎东西。”

“作为报酬,我会负责你三日的食宿。”

中岛敦意识到面前的好心人以雇佣的借口向自己伸出援手。

但是一直跟在他身后搞破坏的老虎……

好想答应啊——

不行,不能害了好心人!

中岛敦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好心的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请您不要误解。老虎、老虎一直追着我,我怕它会伤害先生。”

老虎?九十九林四下看了看,想不通城市里如何藏下一只老虎。

“短暂雇佣两小时呢?我一个人提着书有些费力。”他不强迫少年转变想法,提出另一个方案。

“没问题!先生随便买,全部包在我身上!”中岛敦拍拍胸脯积极应下。

上一次祓除改造人的酬金已经打入九十九林的卡里,比起祓除特级不算多,原本也够支付他在横滨的花销……

但现在不一定了。

桌面上已经堆了一列高高的空碗,九十九林眼神呆滞,余光注意到中岛敦快见底的碗,和依旧飞快的进食速度。

他机械性地招手叫服务员再添一份茶泡饭。

九十九林默默划掉原定行程中的付费项目。

他明天欣赏一下免费的横滨地标大厦和港口风光吧……

后知后觉身边的人停筷很久了,中岛敦红着脸放下碗筷,嗫嚅道“多谢先生……我吃饱了……”

其实还没有,他可以再来五碗。

九十九林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随便吃我买单”……

他假装没有识破少年善意的谎言,起身结账,掏银行卡的指尖微微颤抖。

回来看到中岛敦不再惨白的面色,方才的肉痛感被九十九林忘在脑后。

“我们走吧。”他对中岛敦说道。

两人晃了一圈,没再买什么东西。

九十九林隐隐感觉背后若有若无投来视线,他没回头,借着商店橱窗小心观察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真有老虎存在?类似妖怪,普通人看不见的那种?

国木田独步发来短信,提到与谢野医生已经回侦探社了。

九十九林收起手机,在街口同中岛敦告别,并嘱咐他两天内有事都可以来找自己。

“先生再见,我会永远铭记您的恩德!”中岛敦热泪盈眶,不舍道。

回到侦探社。

“与谢野医生,麻烦你了。”

与谢野晶子带上手套,示意九十九林进房间。

不知为何,九十九林感觉众人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与祝福。

他不解地躺到病床上,治疗而已,不至于吧……直到看到与谢野晶子举起一把嗡嗡震动的电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