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长梦(第3/3页)

两人看上去不像是师徒,不像是情侣,亦不像是兄弟姐弟,他们介于亲昵与生疏之间,带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与这个梦幻般的安静世界出奇地相契。

“这个世界为何没有湖泊?”宁长久望着眼前的森林,问。

“因为湖泊里有水。”叶婵宫道:“水是生命的源泉,却并非是亡灵的必需之物。”

“那为什么有树有花?”宁长久又问。

“因为树与花是它们的家园。”叶婵宫说。

“哪怕已经死亡,万灵可以失去一切,也无法离开家园吗?”宁长久悠悠地问。

“嗯。”叶婵宫说:“因为家园是生命的载体,存在之物需要载体证明它们的存在。”

“所以不可观是我的家园么?”宁长久转过身,看着身后飘浮的道观,问。

“也许。”叶婵宫说。

宁长久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摇首,道:“不,是因为师尊在不可观中,所以它才是我的家园。”

漫天的蝴蝶再次如风般刮过密林,蝴蝶摇动的翅膀上,淡淡的纹路好似一个个涟漪般的笑。

……

他们穿越了森林,来到了一片深谷里,深谷中开满了白色的花,蝴蝶栖息于花上。

他们寻了片空地,将不可观放置在上面。

两人回到了观中,如久居旅途的回乡之人。

永生界不知生死亦不知困乏。

宁长久与叶婵宫在观中静静地对坐着,仿佛是说道辩坐之人,但他们也并未说什么晦奥难懂之语,只是一同说些过去的俗常之事。

“我……是不是个无趣之人。”

叶婵宫忽然这样说。

宁长久心神微颤,失笑道:“师尊怎么会这样以为?”

叶婵宫说:“当初三年梦境里,你与襄儿、司命、嫁嫁她们过得很快乐,欢声笑语从未中断,三年亦不过弹指,过完后只觉短暂与不舍,但我无法像她们一样,我甚至连简单的微笑与哭泣都很难做到。我更应该在幕后,而不该来到戏台上,我……”

“是个无趣之人。”

叶婵宫这样说,此刻,她的神情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帝,坐在凄清的殿中,仰头望着王殿的藻井,感叹着一眼可以忘尽的,孤家寡人的一生。

宁长久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笑着说:“人在吃石锅时享受它的丰盛,在饮茶时享受它的清苦,在喝溪水时享受它的甘甜,它们皆是人生之美,并无优劣,得师尊所救,我尚能体悟这些已是幸运,若再挑挑拣拣,可真算是丧尽天良了。”

“是么?”叶婵宫轻语,似是自问。

宁长久微笑着点头,“嗯,师尊不必去想有趣与无趣之类的事。”

叶婵宫摇首,道:“我是在想,你算不算丧尽天良。”

“额。”宁长久微愣,他抬起头,正对上叶婵宫微带笑意的清澈眼眸。

叶婵宫低下头,道:“我想试着说一句玩笑话,还是这般……无趣吗?”

宁长久立刻摇头,“没有,很有趣啊。”

“话很有趣?”

“嗯……是师尊很有趣。”

“哦。”叶婵宫也学着叹了口气,话语动人依旧:“你真是……”

“丧尽天良。”宁长久替她补全了话语。

……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这般平静,宛若一首没什么起伏的曲调。

他们会一同坐在树下看书,或者互相给对方讲一些故事,有时也会带着不可观进行一场绵延千里的旅程,只是这个世界虽然美,却依旧单调,了无生气。

叶婵宫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娃娃,容颜与话语始终是不疾不徐的,她不似陆嫁嫁那样会刻意端起师尊的架子,恰恰相反,她尽可能地亲近平和,却依旧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宁长久有时候会去试着刻意惹恼她,看看师尊平静的限度。

叶婵宫却也只是露出微微无奈的神色,有时也会将他抓来,学着陆嫁嫁那样象征性打一顿手心。

他们看不见春去秋来,也不知日子到底过去了多久,八年是一个确定的期限,但对于宁长久而言却是模糊的,他始终记得自己对于她们的承诺。

某一日清晨。

宁长久从床榻上醒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裳变小了一些,系衣带时有种肉眼可见的松感。

他将这件事说与了叶婵宫听。

叶婵宫说:“应是你日思夜虑,故而消瘦了。”

宁长久疑惑:“神魂也会消瘦么?”

叶婵宫道:“也许。”

宁长久又问:“现在过去了多久?”

叶婵宫说:“一个月。”

“一个月……才一个月么?”宁长久微愣,他还以为至少过去了半年了。

叶婵宫说:“与我在一起,便这般度日如年么?”

“当然不会。”宁长久摇头。

叶婵宫静思一会儿,也道:“或许不是我的无趣。”

“嗯?”宁长久疑惑。

叶婵宫说:“这本就是我们的梦,梦为随心所欲,它应更精彩些。”

说着,叶婵宫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玫红色的纸,她以指在上面画着什么,纸张越来越鲜艳。

她将纸递给了宁长久,问:“这是一封婚书,你要收下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