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骑在黑蛇背上(第2/3页)

宁长久睁开眼,发现半截剑身都陷在了淤泥里。

宁长久心中了然。

他用手拨开了厚厚的泥沙,在泥沙之下发现了一块石板画,石板画上赫然就是修蛇吞象的图卷,只是这幅图卷远远要详细很多,画卷中的修蛇修为全盛,它缠绕在极高的山峰上,张开大口,似要将整座山峰都吞入腹中,而那山峰之下,生有四个大象般的巨蹄。

人类在山峰之下,手持着捡到的石器与弓箭,畏惧不敢前。

宁长久无心欣赏,他已经大概明白了张锲瑜画技的意思。

张锲瑜的能力是开辟空间,这个能力原本并无太大的特色,但是他通过后天的努力,独自钻研出了一套神乎其神的画技,他将这个画技作为了每一道空间的锁,再将画的载体宣纸模拟成了一面面镜子,使得空间可以相互映照、颠倒,而只需要两面相对的“镜子”,就可以构造出一个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空间盒子。

宁长久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张锲瑜以外,对这把“锁”最为熟悉的人。

他很快在壁画上找到了不合理之处,然后用以指为刻刀,补齐了壁画的原貌——他在两个手无寸铁的人族虚握的手中画上了刀剑。

涟漪再次漾起。

宁长久的身影穿透了壁画,向后游去。

莲塘之下别有洞天。

那是一座又高大又敦厚的山,坚硬的山体上石头也有许多破碎的豁口,豁口中竟露出了森森的骨头。

宁长久在短暂的惊讶后明白,原来这就是那具神象之骨。

一隔三千年,它们竟都还大体完整。

这个世上哪怕最高的山峰也会沉入海底,沧海桑田之下它尚完好如此,已是岁月的奇迹了。

而那条修蛇正缠在神象的身躯上,它此刻境界远非巅峰,所以体型看上去也小了许多,远远没有图卷上气吞山河的傲然气势了。

修蛇的身上有着无数战斗的痕迹,白色的血肉从鳞片下翻出,破碎的鳞片随着它身体的蠕动还在陆陆续续地掉落。

修蛇望着这个气息熟悉的人类,蛇首微缩,隐隐带着敌意。

宁长久来到了它的面前,直截了当道:“三千年前,九婴和猰貐背叛了你。”

“当年那场猎族之战中,九婴与猰貐装作去对付其他的守护之神,独独把你留下,对付那头神象,全盛时期的你何其强大,那头神象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但你最终赢得了胜利,吞下了神象,却无法立刻毁灭它,终究留下了祸种。吞下神象后的你是最为虚弱的你,那也是你最大的破绽。”

“九婴和猰貐其实就隐藏在那些人族之中。”

“进入此处的壁画上,猰貐所绘的画卷明显有两人笔触不同,这些细节都是他刻意留下的,或是也是对于当年那场暗算的洋洋自得吧。”

“如今猰貐不在了,但九婴尚在,我可以带你去报仇。”

宁长久的语速很快,吐字却清晰。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总之听上去有理有据。

修蛇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哪怕它如今身躯不复当年巨大,但此刻在这片幽深的湖水里,这缠绕在石象上的巨大身影依旧像是古神一般,每一片幽深的水域都是一层历史的迷雾。

修蛇张开了嘴,喉咙口发出了一道道波状的纹路。

这是修蛇的话语,宁长久听不懂,但是可以从中感受到抗拒的意味。

这种抗拒并非攻击性的,而是因为它不愿意离开这片水底。

宁长久心中了然,这应该也是不可观师兄师姐的手段。

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之时,眼中是一片滚烫的金色,那是朝阳初初越过地平线时的颜色。

一头金乌飞上了肩头。

修蛇的竖瞳骤然一细。

它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盘在石象上的身体不停地扭动着,本就破碎不堪的鳞片簌簌落下,雪一般坠入幽深的湖底。

金乌飞出,将水中的昏暗尽数啃咬殆尽。

接着,金乌像是溶解在了水中一般,大片的湖水都化作了烫金之色,向着修蛇所在的地方缠绕过去。

修蛇在水中不停地挣扎着,却像是毒蛇遇到了老鹰,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

那是血脉上天生的压制。

但此举极为消耗精神之力,宁长久的脸色很快比他的衣裳还要惨白。

修蛇剧烈地反抗着。

金乌却似阳光穿透琉璃一样,无论琉璃多厚,它都不受阻碍地穿透了过去。

金乌缠绕上了修蛇的七寸,化作了缰绳。

宁长久与金乌神念相连,他的身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修蛇的背脊上,他一把抓住了缰绳的一端,将先前自己说过的话通过金乌强行再次灌输入它的大脑,试图取代掉先前师兄师姐立下的谶语,打下新的烙印。

在妖兽的世界里,血脉的压制有时候比境界的压制更为可怕,金乌所带来的恐惧甚至让修蛇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仿佛它一生下来就是这只金色神鸟的仆役。

不久之后,莲塘的水面将会再次炸开,宁长久手持金色缰绳的身影宛若神明驾驭黑龙升天而去。

……

……

一颗古木的树洞里,陆嫁嫁的剑裳后背已被鲜血染红,她躲在这个洞中,竭力稳定着自己的伤势。

她原本以为,自己剑体修成之后,便可以彻底无视身体窍穴,真正做到灵力随心所欲。

但多次的炼体也并未真正赋予她不坏不灭的身躯,一整日的战斗再加上劫雷浇灌全身,她原本隐藏的伤势终于无法绷住,再次裂开的伤口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她短暂地摆脱了九婴的追击,躲在这个树洞中疗养伤势。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九婴便会再次追及,这个必然出现的结果让她心烦意乱,因为此刻她虽能暂时压下身体的伤,但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与九婴一战,原本就极为吃力,如今伤势加重,最后的胜算也被抹去了。

自己就要这么死了吗……陆嫁嫁想起不久之前,剑体大成时的意气风发,背靠在树干上,苦笑了一声。

过去,她是不太畏惧死亡的,但如今她越来越惜命了。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不知为何,这般紧要关头,她却想起了那个心魔劫。

心魔劫中,她与宁长久以徒师的身份经历了许多岁月,有碧湖泛舟,有原野同行,有大雨同处一屋檐,有大雪同撑一伞面,有冬日热粥上的白气,也有夏日杯中窖藏的冰雪……

那些场景明明都是假的,却让她那么依恋。

或许那也是她潜意识里迟迟不愿意醒来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