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3页)

宣怀风在远处看得着急,担心安德鲁被打死,正打算冲出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忽然听人喊道,「军长有命令,洋鬼子要活抓!别开枪,抓活的!」

这么一叫,果然没有人朝安德鲁开枪了。

宣怀风放了心,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安德鲁的性命了。

安德鲁虽然免了挨子弹的危险,但作为要活抓的目标,压力也是不小。他仗着众人不敢对他开枪,在林子里东奔西跑,其实也属于负隅顽抗,不过多拖延一阵。然而毕竟敌众我寡,渐渐被男人们逼到一个死角,几个人忽然冒出来,把他给制住了。

宣怀抿听说抓到了洋鬼子,赶了过来,叫人用绳子把安德鲁绑好,问,「还有一个呢?」

手下回答,「还没找到,不知道藏哪去了。」

宣怀抿骂道,「你们一大群人,却连一个人也找不到,都干什么吃的?」

展露昭这些手下,对他们军长是很服气的,对这位狐假虎威的宣副官,却总是有一种瞧不起的心思。那手下抓到了安德鲁,还等着表扬呢,不料被宣怀抿当头骂了两句,心里极不高兴,哼哼着顶回去一句,「宣副官,这可不能怪我们。军长说了要活洋鬼子,我们忌惮着不敢开枪,那一个又是神枪手,打一个,一个准。你是在后头动嘴皮子的贵人,不知道我们的难处。」

宣怀抿听着他怪腔怪调,直想给他一个耳光,可眼角一扫,见周围几个手下都神色不佳地睨着自己,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冷笑,「好,洋鬼子抓到了,你们现在可以开枪了。军长有命令,今晚一定要杀了他。谁杀了他,军长有重赏。」

安德鲁垂头丧气地在一旁,听见宣怀抿的话很是吃惊,抬起头说,「你要杀他?他不是你哥哥吗?仁慈的上帝教导我们……」

宣怀抿本来是对展露昭做了隐瞒的,现在听这多嘴的洋人说出「哥哥」二字,心下一虚,提脚就朝安德鲁头上狠狠踹去。

安德鲁身上被麻绳紧紧捆着,又是被人制服了坐在地上,宣怀抿这居高临下一脚,他是丝毫没有抵挡的余地。西洋皮鞋坚硬的鞋跟直撞头部,竟生生把这美国大个子给踹晕了过去。

众人见宣怀抿忽然发狠,都不明所以。

宣怀抿当然也不会解释,寒着声命令,「留下两个人看着洋鬼子,其他人都去。什么神枪手,统共就那一个人。你们哪怕只是瞧见影子,乱枪轰他就是了,不信他能飞上天去!」

才说着,展露昭忽然大步流星地走了来,问,「洋鬼子抓到了?」

宣怀抿忙笑着回答,「抓到了。只是白雪岚那个心腹还没下落,我正在做布置。」

展露昭说,「别布置了。都收拾起来,所有人跟我走。」

宣怀抿一愣,忙说,「军长不是说要杀白雪岚的手下,给兄弟们报仇吗?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可惜。」

展露昭张嘴一笑,雪白的牙被火把照出森森寒气,「廖家送了消息来,那姓白的被鬼拍了后脑勺,居然一个兵也不带,自己出城往郑家窝去了。老天爷要把他送到我手上,我要让他活着回去,我就不姓展。」

便命令手下不要再理会白雪岚那个心腹,尽快从林子撤退出来,好去埋伏白雪岚。

宣怀抿想着他哥哥平时被白雪岚看守得滴水不漏,现在也是难得落了单,如此天赐良机若是放过,那可真是憾事,何况要杀宣怀风的命令是展露昭亲口下的,那是何等畅事。

可是当着展露昭的面,又不能明说林子里藏着的是宣怀风。宣怀抿心里打了一会小算盘,便对展露昭说,「白雪岚当然要杀。不过林子里那人,今晚杀了我们许多弟兄,还是不能饶了他。冬林干燥,这夜风也不错,不如放一把火,把他烧死。」

展露昭对于白雪岚的手下,当然没有仁慈可说,点头说,「这主意好。」

他带来的人,一部分是从前的老兵,一部分是到了山东地界新招揽的土匪,许多是杀人放火的人才,接到他的命令,很快就在林子四面放起火来。

刚才众人大呼小叫,把安德鲁当兔子一样撵的时候,宣怀风这边的防守就空了一块。他也不是愚顽求死的蠢人,既然安德鲁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便赶紧从大树后面溜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在黑暗中一脚深一脚浅的跑。跑了片刻,脚下忽然被什么给绊了,猛地一跤摔在地上。

宣怀风吃疼地坐起来,往身边地上一摸,软软的一大块东西。愣了愣,才明白这是一个死人。林子里除了自己和安德鲁,就是展露昭那群绑匪,这一个死的,应该是刚才被自己打中的其中一人了。

他这时急着逃命,又十分担心安德鲁在那边被人围捕,虽知道自己与死人为伴,竟完全不懂一个怕字怎么写,心里只闪电般地想,要换了白雪岚在此时此地,他会怎么做?

既然是绑匪,那应该有武器。要是有子弹就好了,我还可以拼一拼,把安德鲁救回来。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那人身上,找不到枪,想着也许是掉在地上了,又在附近的地上摸索一阵,还是一无所获。

正在发愁,蓦地一阵风过来,吹得宣怀风浑身冰冷,才想起前头为了救人,已经把白太太送的那件大裘给脱了。现在天已黑,身上那件羊毛衫竟是一点也挡不住郊外野林的阵阵阴风,寒气直钻进骨头里。

他冷得牙齿打颤,不由又把手摸到身边的死人身上,手触碰着厚厚的棉衣,犹豫一下,便咬咬牙,摸索着把那棉衣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手垂下来,似乎又摸到什么,他抓起来,借着一点稀疏月光,模糊地看看,原来是一顶北方人冬天常戴的厚毡帽,便把那毡帽也顺便戴了。

有了这棉衣和毡帽,身上顿时暖和多了。宣怀风不敢多耽搁,站起来正要继续走,忽见远处蓦地腾起几处火光,那火里不知放了什么助燃的东西,席卷得很迅速,在夜空下猎猎地烧着。

宣怀风正惊疑,忽然从树后跑出几个男人来,把宣怀风给围住了。

宣怀风猛吃了一惊,正琢磨该往哪个方向跑,一个男人却很随意地拿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火起来了,快走。再晚一点,怕不把自己也撂在里面,给那什么红胡子蓝胡子陪葬。」

宣怀风奇怪,这又关蓝胡子什么事?不过听这人语气,似乎把自己认作了同伙,这倒是一桩出乎意料的好事。他便不作声,低着头,跟着那几个人往外走。

出了林子,只见许多人已从林子里跑出来。宣怀风仔细一瞧,十人里倒有六、七个是他这般厚棉衣、厚毡帽的打扮,怪不得会被认成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