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4页)

他喜欢的人明明是京子,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清水杏?

好吧,平心而论,她的确长得极美,是在校花评选中能和第二名拉开断层票数的美貌,性格也开朗善良,有趣又活泼,像个永远灿烂明亮的小太阳。

会有男生不喜欢她么?

不会有男生不喜欢她吧。

可这里面分明不该包括沢田纲吉。

一个人能同时喜欢上两个女孩吗?他不敢相信自己肤浅到这种地步,只凭容貌和性格就能轻易移情别恋?

如果这样,那么梦中的京子,让他最初心动的女孩又算什么?

他不愿意成为那样的男人。

他渐渐疏远了清水杏,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强迫自己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京子身上,强迫自己积极回应京子的每一句话,优先考虑她的感受和想法。

可是让他感到无比挫败的是……明明拼命压抑遏制,却还是会被清水杏所吸引。

不该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忘记梦里的女孩,仅凭美貌便喜欢上清水杏,那么这一切该多么讽刺可笑?

他不喜欢她。

他当然不会喜欢她。

时间日复一日流逝,不久后,沢田纲吉便无暇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他的母亲沢田奈奈被人残忍地杀死在家中,而他却因为参加清水杏的生日派对,侥幸存活下来。

*

在那之后整整六年的时光,对沢田纲吉来说就像是一部电影,他坐在荧幕外,看着主角一步步按着计划好的路线执行自己的复仇计划。他杀了很多人,其中不乏无辜被波及者,他学会了玩弄阴谋和权术,这些手段肮脏,但是如果玩弄不了阴谋诡计,就会被阴谋诡计玩死,他一步步踏着尸山血海,迎着腥风血雨踏上黑手党教父的宝座,他成了里世界说一不二的人。

人人都畏惧他,人人都羡慕他。

很多时候,沢田纲吉端着红酒,在宴会上微笑着和各方势力谈论着利益划分时……都会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衣冠楚楚淡定自若的黑手党教父。

一个是望着夜空,妄图再次找到熟悉星座的单薄少年。

说不上悲伤和累,只是有点淡淡的疲惫。

有的时候,看着别人瞳孔里倒映出来的目光冷漠神色平静的黑衣青年,他恍惚间会不认识那是自己的脸。

这一路走来,他失去了太多。

天真、善良、软弱、真诚……他为自己身上曾经拥有过的这些品质付出了惨痛至极的代价,刮骨疗伤般把它们血淋淋地剥除扔掉,让自己蜕变成截然不同的沢田纲吉。

不可能会后悔的,想要复仇,想要登上权力顶端,哪里是“善良真诚”就可以做得到的事?

更何况,不论失去再多,同伴也好、属下也好,至少——

清水杏还陪在他身边。

至少她还陪在他身边。

让他不至于完全被仇恨的火焰蒙蔽双眼,在万劫不复的道路上永不回头直至毁灭。

复仇成功杀掉仇人那天,他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身处杀机重重的危险境地里,他养成了警惕至极的性格,从来是连睡觉也会保持五分清醒,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的危险,但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不想再控制自己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的梦里不断出现熟悉的身影,有已经死去的敌人,有一路以来牺牲的同伴,有悉心教导他的老师,有温柔对他笑的奈奈妈妈,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清水杏身上。

醒来的时候天光微熹。

雨后西西里岛的清晨带着海风的咸,青草的涩和花果的香,在粉紫色的朝霞里被风送进房内。

他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是一件米白色的毛呢大衣。

这是清水杏的衣服。

年轻的黑手党教父微微怔了怔,若有所感地向一旁望去,默默帮他处理了一晚文件的女孩已经困到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他静静地望着她,心里是六年来前所未有的宁静。

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般的宁静。

没必要再对自己说谎了。

他想。

*

“命运”是个在文学作品中出现频率非常高的词语,很有深度和内涵,但这不是个好词,因为它的出现往往预示着事情在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急速坠落。

清水杏为了救他挡了一枪重伤昏迷,却也让对方亮出了遗留下的底盘,可就在剿灭最后的残存势力时,就像有神在指引似的,让他发现了那个薄薄的文件袋。

打开的瞬间,他只觉得全身沸腾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冰冻了。

【清水杏,情报部人员,于六年前派遣至日本并盛,辅助执行‘灭门计划’。】

短短一行,二十七个字,轻飘飘一张薄纸,一眼就能读完的信息量……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一行黑字上,似乎盯的时间够久,就能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幻术,是欺骗视觉的障眼法。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静得几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找不到了。

不,这不能说明什么。这么荒谬的指控怎么能妄图用二十七个字就让他相信陪伴了他六年的女孩,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被特意安排在他身边的?

他冷静地想,试图从记忆里找出证据进行反驳,但越是回忆,以往被有意无意忽略的可疑之处,却仿佛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为什么她第一次见面就会对他如此热情,自来熟到想要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她会这么了解他,仿佛调查过无数遍。

为什么事发当天,恰好是她的生日派对让他躲过了一劫。

为什么……她会抛弃一切坚持跟随他到意大利帮他复仇。

一个两个,或许还能用巧合,用其他借口来解释,但是如果把这些问题都放在一起呢?

还能自欺欺人是巧合吗?

他不想冤枉她,在她昏迷期间,他动用了各方资源,对过去六年的事进行复盘挖掘,对俘获的失败者进行拷问,最清水杏的身份进行深入调查……属各方面求证,最后摆在他面前的一切……仿佛是在嘲笑他过去六年的人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触目惊心的文件和照片散落一地。

年轻的黑手党教父坐在空旷的首领办公室内,仿佛一尊冰冷麻木的雕像。

他看着扫落一地的照片和文件,轻轻笑了起来,明明是在笑,却又像是痛苦到了极点。

连你也会背叛我。

就连你也会背叛我!

……不,不对。

这甚至说不上背叛。

最初接近他就是别有居心。

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假的,又怎么说得上背叛?

其实他应该恨她的不是吗?

最好都不用等她养好伤,现在就拿着证据去质问她为什么骗他,为什么这样对他,在他因为母亲的惨死悲痛万分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在笑吗?在嘲讽吗?最后关头妈妈都还想着给她拿蛋糕……她究竟——有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