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纽约

狗是马尔济斯,一种活泼的小型犬。因为体型极小照顾起来很方便,晚上怕冷要放在屋子里,白天可以去院子撒欢。

姜宥好不容易逮到狗,边教育边指使裴明霄:“给你的崽子取个名儿……不许叫yoyo那种。”

裴明霄问:“男生女生?”

姜宥掰开它的腿,辨认半天:“……惨了惨了,竟然是儿子!我想要的明明是贴心小棉袄!”

裴明霄看着他惨兮兮的表情,感觉很好笑:“买的时候没沟通么。”

“视频选的,当时看他跟他爸爸长得像就直接要了,没想那么多。”

……长得像他?

裴明霄观察片刻,没看出它和自己一丁点相似之处,反倒狡黠的小眼神跟姜宥如出一辙。

随即,裴明霄就看到男生唇角弯弯,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说:“欸,别怪我啊,我说说而已,是你自己非要带入狗爹的。”

裴明霄挑了挑眉,并在晚上用同样的方式与姜宥“深入”交流。

姜宥:“……你、你快给我下去,你他妈是不是想弄死我!”

裴明霄:“别怪我,我只是重一点而已,是你自己受不了的。”

姜宥:“……”

姜宥:我错了QAQ。

他们最后给儿子定下的名字是momo,和yoyo简直天生一对。

小狗精力旺盛,喜欢黏主人,从这天开始,他们彻底失去了双人用餐的快乐,每次只要一开饭,momo必到场,坐在桌子下面眼巴巴的看看两位爸比。

姜宥故意把吃东西的动作做的很夸张,馋的momo上蹿下跳。姜宥哈哈大笑,然后特别稀罕地抱起momo,搂在怀里亲亲抱抱。

直到一记冷冰冰的眼刀扎过来。

姜宥默默放下momo,转身抱住裴明霄:“虽然崽可爱,但崽他爸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裴明霄冷哼。

姜宥捧住裴明霄脸颊啵了一口。

裴明霄这才满意了。

不过做老父亲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很快到了该去纽约“骗钱”的时间。

临走之前,姜宥得到一个消息,是姜湛俞告诉他的——姜天来病倒入院了。

“挺严重的,”姜湛俞在电话里说,“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有时候连自己老婆孩子都认不出来。哥……你真不来看看?”

姜宥沉默了很久:“在赵院长那儿?”

姜湛俞:“是,我在呢,姜唯他们也在。”

姜宥看看时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和裴明霄交代一声,打车先走了。

在姜宥人生中,所有坏事几乎都是在医院发生的,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满心只想早点探望完病人早点离开。

可一想到要看的是谁,他腿又不由自主的开始僵硬,平时一分钟能爬完的楼梯,最后足足走了五分钟。

病房外,姜唯、舅母和姜湛俞正在长椅上坐着。见他过来,舅母低头不语假装没看到,姜唯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怎么弄的?姜宥眼中惊讶一瞬即逝。

——面前的姜唯眼球突出,两腮塌的厉害,曾经那股光风霁月的书卷气不知道跑哪去了,变成了极其普通的中年人,平凡到不值得多看一眼。

与之前判若两人。

姜宥想:如果他是姜天来,可能也会认不出自己儿子吧。

他和姜唯母子没什么话可说,收回视线,走到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

姜天来胸前贴着好几种仪器,正在昏睡,估计是心脏病引发的并发症——他是前两年前忽然患的心脏病。

现在想来,估计是做了对不起亲外甥的事后夜不能寐,才得的病吧。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须臾,姜天来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一眼,和旁边的护工说了句什么。

护工打开门:“您是姜宥先生吗?”

姜宥:“我是。”

“病人想见您,”护工道,“不过他说您可能不想见他,一切听从您的意愿。”

姜宥没回答,直接走进了病房。

如果用一种声音来形容来“衰败”和“行将就木”,那一定是仪器的“滴滴”声。

病床上姜天来头发花白,神色委顿,像一棵干瘪的,失去生命力的树。他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碰到姜宥之前,顿了顿,又费了好大力气缩回去。

“来啦小宥……”他声音虚弱,“今天几号了?”

姜宥说:“十月三号。”

“哦……你还有一个月零九天过生日,想到今年怎么过了吗?”

“没计划,那时候可能在美国。”

“不能没计划啊……要吃长寿面的,”姜天来对此很执着,“去年我在外地出差,忘提醒你了,你肯定没吃,今年必须吃。”

“……好,我会记得吃。”

这几句话似是费尽了姜天来所有力气,他声音越来越微弱,张着嘴不停倒气。护工赶紧跑过来打开吸氧机,轻车熟路地把呼吸罩扣到姜天来口鼻上。

姜宥站在病房中央,木然地看着护工操作。等弄好所有仪器,姜宥垂眸看向病床:“……你好好休养,我五点的飞机飞纽约,先走了。”

说完,姜宥转身欲走,姜天来猛地拔下呼吸罩,语气艰涩:“小宥……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大舅吗?”

姜宥闭了闭眼:“五岁到二十三岁这些年间,在我心里,你不止是舅舅,更是至亲。”

姜天来微怔:“……小宥啊……大舅会一直……替你想着长寿面。”

这句话如同巨石,彻底击碎了姜宥佯装出的镇定。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抱着他走过那条黑黑的隧道了。

“……嗯。”姜宥最后看了姜天来一眼,低头快步离开。

.

姜宥是在到纽约的第三天,接到姜天来去世的消息的。

彼时他正和裴明霄走在华尔街上,听筒那端姜湛俞声音哽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姜湛俞看着混,可其实再重感情不过。姜宥静静等着姜湛俞哭完,问:“他走的痛苦么?”

“不痛苦,挺安详的,其实你离开当晚他就已经不行了,在ICU抢救了三天到底没留住。医生说那三天他自己没有求生意识,我总觉得……总觉得他是为了看看你,才一直撑着一口气。后来看到了,就……”

顿了顿,姜湛俞道:“对了哥,我爸说老爷子之前想把东辉传给你,是因为大伯跪在老爷子床前坦白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姜宥说:“不知道。”

姜湛俞吸吸鼻子:“……哦,大伯后天出殡,你应该回不来了吧?”

“嗯,等我回去再到墓园看他。”

十月的纽约已经有些凉了,风吹过,姜宥挂断电话,身子明显颤了下。

裴明霄替他拉上夹克拉链,说:“现在申请航线,后天早上之前能到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