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黑白之间(第2/3页)

以八年后他对我的态度来看,冲突避无可避。

贫了几句嘴,我把属于费奥多娃的贺卡递给他:“这是瓦伦给你的。”

他没有接,只是挑了挑眉。

“瓦伦是谁?”

我默然片刻,说:“是3床的那个叔叔,今天中午他去世了。”

“哦,是他啊。”

费奥多尔漫不经心道,伸手就要拿走贺卡。

我的手往回缩了一下,用狐疑的眼神看他:“你会好好保存的吧?”

少年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带着三分疏离和冷漠:“视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方便的话会带,不方便就扔掉。

我抿了抿唇角:“那暂时放我这里。”

听到我这句话,费奥多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一眼,轻轻嗤笑一声,扔下句“随便你”就走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渐渐离开,下班后,把两张贺卡交给了娜塔莎。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走了,还是交给娜塔莎这个细心的女孩保管比较靠谱。

娜塔莎的手半伸不伸的,像是有些迟疑:“这……为什么交给我保管?”

“我不擅长整理东西,怕弄丢,所以拜托你了。”

娜塔莎把贺卡接过去,看到属于费奥多娃的那张,她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她也不擅长整理东西?”

我点点头,煞有介事道:“是啊。”

“看来你们的关系还不错嘛……行吧。”娜塔莎嘟囔着,把贺卡小心地夹进书中,又郑重地把书塞回背包里。

随即,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喟叹:“这样的贺卡我曾收到过一叠。与其说是贺卡,倒不如说这是一张张在通往天国的车票上撕下来的票根。”

我没有接话,静静地听她抒发自己的感想。

“义工刚开始都是被分配到1号病房,我想医院也是有深意的吧。最初我很不耐烦,总觉得这些病人是故意为难我。”

说到这里,娜塔莎笑了笑,带着几分怀念:“其实这样说也没错,他们确实是故意为难人。”

“不过,用通往天国的票根,来交换人生最后一次不太过分的任性,倒也可以接受。”

娜塔莎语气愉悦地说道,顺势转移了话题:“对了,今晚做红菜汤,配街角面包店新出的法棍。”

那个能用来打棒球的法棍?

我皱起了脸:“那个面包是很便宜,但是它好硬!”

“所以晚上做汤嘛,不可以浪费!”

……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陆续收到了五张“天国票根”,四月磨磨蹭蹭地走到中间时,终于有新来的义工接替我的工作。

我决定在复活节后离职。

毕竟一开始是想监视费奥多尔,没想到他三月中旬就离开了玛利亚济贫医院,不知去向,我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只是当时没有新义工,1号重病室调不来人手,我这才决定再等待一个月。

复活节当天,医院组织了一场小型舞会,毕竟这是一家济贫性质的公益医院,规模不大,即使工作人员和患者共同庆祝节日,人也不算多,完全招架得来。

宴会未开始前,娜塔莎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哎呀,送给患者的复活节彩蛋我落在福利院了!”

我站起来:“我陪你回去——”

“不用。”娜塔莎连忙把我按回去:“我自己取。”

她就这样匆忙离开,直到宴会开始都没有回来。

“难道彩蛋找不到了?被谁偷吃了?”

我刚想打电话问她是不是找不到彩蛋了,医院外面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轰!”

哪里爆炸了!?

我猛地扭过头看向窗外,其他人也被这个声响吸引,纷纷停下手头正在做的事。

那巨响来自福利院的方向,透过玻璃窗,我甚至看到福利院上空盘旋着灰色烟尘和火光。

我蹭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跑出举办舞会的大厅。等远远地看到那座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的房子,我奔跑的脚步陡然停下来,两条腿沉重地如同灌了铅,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

早上离开时,那座房子还是完整的,现在已经是半坍塌状态。

最终,我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味的空气,慢慢抬起脚走过去,扒开围观的人群挤到最前面。

熊大和熊二倒在门口,皮毛上有弹孔,之前没有听到明显的枪声,说明袭击者带了消|音器。

带消|音器,是不想弄出大动静,最后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把整座小镇都吵醒了。

子弹洞口不是普通的捕猎用枪,口径不相符。

“黑帮。”

这个词瞬间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收回目光,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近那片废墟。

我想,院长和那群孩子应该被埋在废墟下了。

就算现在施救,也会有人死去。

“可惜你那个姐姐,如果她不回来拿彩蛋,说不定能保住一命。”

不知何时,消失近一个月的费奥多尔重新出现,在我身后说道。

我没有回头,淡声询问:“你做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说:“听说过‘死屋之鼠’吗?”

我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又问了一遍,嗓音略微发紧:“你做了什么?”

”当初那个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吧。“费奥多尔用的是陈述句:“我很好奇,我们之前明明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还能模仿我的声音。”

他笑了笑,嗓音微凉:“你在哪里见过我吗?”

我没回答他,扭过头,一字一顿问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福利院的地下埋了定时炸|弹和发信器而已。”

“为什么要这么做?”

费奥多尔歪了歪头。

“我调查过你的身份,你的母亲高穗育江是日本人,而这座房子前主人的妻子,刚好也是日本人。”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房子的前主人是你的父亲,他是‘死屋之鼠’的前首领。”

我双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费奥多尔轻描淡写道:那个发信器属于你的父亲,在我的远程操控下,发信器断断续续地显示了福利院的位置,便于‘死屋之鼠’最后那批残党找过来。等到把他们引到福利院,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略带几分讽刺地说:“你父亲创立的组织,最终亡于他的旧宅,这不是很有宿命的意味?”

我的表情渐渐沉下去:“我不想了解什么‘死屋之鼠’,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福利院的院长和孩子们,让他们规避危险?为什么要让这些无辜者牺牲。”

“无辜?”

费奥多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轻笑了一声。

“这座福利院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一个家庭靠着贩毒的父亲赚来的赃款,过上了富足生活,那么这个家庭里所有人都不无辜;同理,贪污犯的父母妻子儿女,只要接受过贪污犯的馈赠,他们同样并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