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4页)

对此,伊铭泽没有否认。

路况不好,出租车摇摇晃晃,快要把昏暗的车内摇出幻影,伊铭泽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应该是校队聚餐的缘故。

林小满凑在一旁,闻久了,仿佛有了醉意,他借着车子的颠簸,往伊铭泽身边挤了挤,见伊铭泽没赶他,整个人大胆地贴在了伊铭泽右臂上。

他偷偷嗅着伊铭泽衣服布料上洗衣液的清香,嘟囔道:“你为什么要来接我呀?”

伊铭泽低头看了眼林小满的小动作,没拆穿,道:“喝了点酒,出来兜风,想起你还在代班。”

他才不会告诉林小满,这是噩梦后遗症,他只要一想到林小满将近十一点才能到学校,就浑身不自在,况且千洪饭店到地铁口的路比较偏僻,谁知道藏着什么违法犯罪。

回到学校,和伊铭泽在西园公寓门口道别,林小满浑身暖烘烘的,全是从伊铭泽身上带下车的温度。

林小满趟着月色,小鸟一样轻快地走进寝室大楼,步履荡漾得都快起飞了。

他心想,如果伊铭泽每天都来接他下班,那他愿意承包那个同学和女朋友所有的纪念日。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每天接送是对象才拥有的福利。

而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把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再变成现实。

思及于此,林小满踌躇满志。

明明才过了几分钟,他就忍不住想骚扰伊铭泽了,于是他兴奋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与此同时,一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小满,通过一下,我是于向文。」

于向文这个名字已经很久远了,但此刻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丝毫不亚于雷击。

仿佛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呼吸,林小满瞬间被无措团团包围,寒意从脚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空白的大脑甚至萌生了转身去找伊铭泽的冲动。

手足无措之际,他掩耳盗铃般退出了微信登陆。

回到寝室,林小满充了个暖手宝,却依旧没能缓解手脚的僵冷,他呆呆地在书桌前坐了半个多小时,几杯热茶下肚,终于能正常喘口气了。

他安慰自己别怕,别怕,只不过是一条好友申请而已。

这时,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你看到申请了吧?为什么不加我微信?你不会还在为小时候的事生气吧,嗐,那都过去多久了,气性这么大?」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这样吧,我请你吃顿饭,为我当年的错误赔礼道歉。」

一条又一条消息催命般从短信面板上弹出来,不过,林小满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不再像刚收到于向文消息时那么条件反射般慌乱。

林小满刚拿起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你在江理工上学吧?我现在就在江市。」

他浑身一震,迅速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他站起身,脱掉外套,快步往卫生间走去,马清屿却堵在路中央不让道。

“走开。”林小满说。

马清屿鼻腔发出短促轻蔑的气音,没动。

“我叫你,走开。”林小满又说了一次。

“你让我走就走?这寝室你家的?你算哪根——”马清屿话还未说完,整个人猛地向旁边栽去,摔坐在凳子上。

他怔怔地看着林小满的背影,表情像见鬼了一样,刚才那个推他的人,是那个比他矮小半个头,整天唯唯诺诺的受气包吗?还好王曙和吴栅都下楼去洗衣服了,不然他脸都丢尽了。

林小满在浴室里洗了个很久的澡,像有强迫症一样,疯狂用热水淋着头,试图把某些记忆洗掉,但过往的闸门一旦开启,就是无法逆回的倾泻,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承受一次。

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心态坚强了,也有了真正喜欢的人,那个人虽然表面上又凶又酷不好接近,但实际上是他见过最好的男生。

林小满出来的时候,马清屿正坐在椅子上瞪着他,显然是咽不下气想找他吵架。

他直接无视了马清屿,头发还未干透,就昏昏沉沉地躺到了床上。

在潮湿阴暗的梦里,身为班长的于向文坐在无人的教室,轻声告诉林小满:“我知道你是同性恋,因为我也是同性恋,所以我看得出来。”

他还告诉林小满:“即使异于常人又怎样呢,我们是一个群体,温暖的大家庭,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你绝不是孤身一人。”

他在林小满耳边低语,宽慰着刚察觉到自己性向的懵懂的林小满,象征好学生的眼镜片折射出阴沉沉的太阳光。

下一秒,场景变换,林小满背着书包,在父母的保护下,逃离了那所庄严肃穆的德才初中,而校门之内,是无数指指点点的手,和看笑话的眼睛,其中就有藏在阴暗角落的于向文,他们都在围观一个落荒而逃的娘娘腔、同性恋。

……

整夜梦境不断,林小满没睡好,刚起床就摔碎了一个瓷杯,碎瓷片溅到了王曙裤腿上,王曙正在喷香水,破天荒地没说什么,用脚把碎渣子踢到一堆。

林小满去教室的路上也心神不宁的,连车铃都没听见,被急转弯的共享单车带倒,掌心蹭破了一点皮。

今天虽是周六,但应教育部要求,学校安排了大学生行为规范课,他们专业由政教处的李老师讲授。

李老师年近六旬,不苟言笑,是出名的老学究,缓慢的语速让人昏昏欲睡,然而讲到着装规范的时候,他话锋一转,语调突然毫无征兆的高亢起来。

“说到着装,我要着重强调男生,我以前见过的男学生,整天穿得像个娘娘腔,喷香水,走路扭屁股,一举一动没有一点男子气概,我就稍微调查了一下,你们猜猜怎么着。”李老师轻蔑地冷笑了一声,“他是个同性恋,简直匪夷所思。这就又涉及到另一个规范,恋爱规范,喜欢男人的男人是什么?那是人妖,娘炮,精神病,品德败坏,社会渣滓!”

教室开始细微的骚动,大家显然被这番痛骂的话勾回了飘远的思绪。

而坐在倒数第三排的林小满,面色早已是煞白,右前方的马清屿转身,对他投来鄙视又得意的目光。

然而,他却无暇顾及马清屿,李老师的讲课声如同一把生锈的锯子,正疯狂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握紧双拳,手上那块蹭破的皮肤隐隐作痛。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对这样的言论完全免疫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甚至克制不住呼吸的颤抖。

他咬紧牙关,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天突然出现的于向文,还有更早之前,那段被孤立的时光……

李老师彻底讲嗨了,把讲课台当成了演说台,不知怎么又扯到明星头上:“现在歪风邪气太多,比如电视上那些小鲜肉,一个个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都是现代女人畸形审美的产物,那叫什么?那叫戏子,古代只有男戏子才化妆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