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累 第四十一章伤别离(下)(第6/9页)

这声音年轻得很,丁魁听了一愣,再一细看,见眼前人身形与轮廓果然与白虎主冯飞花不同,有些疑惑,便道:“你又是什么人?哪里学来冯飞花那老儿的手段?”

青衣人正是被吴楚楚认出来的殷沛,殷沛笑道:“区区名字便不报了,我看那活人死人山四派并立,多年纷争未曾一统,觉得十分痛心,不如干脆由我一统,往后你只需记得唤我主上就行了。”

活人死人山欺男霸女,看上什么抢什么,敢怒不敢言者甚众,才有征北英雄会上的群情激奋,还从没听说过有要强抢活人死人山的。丁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目瞪口呆道:“你说什么?”

殷沛单薄的嘴角有些刻薄地笑了起来,下一刻,一个黑衣玄武陡然从他身后偷袭,殷沛肩膀不晃,头也不回地一伸手夹住那偷袭者的剑,轻轻一拉,便将那人扯到身前,那偷袭的玄武只觉周身好似被蛇缠住了,冷意顺着他的皮肉一寸一寸地攀了上去,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面具人抓住的手开始变黑、皮肉干瘪下去,并且顺着胳膊卷过他全身。

那玄武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成了一具人干!

殷沛没有被面具遮住的脸上露出一点微微的红晕出来,他扯过一张手帕擦了擦手,在丁魁惊骇的目光下说道:“玄武主,你怎么那么迟钝呢?至今还以为是白虎主将你坑到永州的吗?啧……”

丁魁瞳孔骤缩,看了看地上可怕的尸体,又想起眼前的面具人会使冯飞花的武功,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旁边的杨瑾等人也看呆了,李晟伸手用力一扯他,低声道:“来者不善,至少非友,趁他们狗咬狗,快走!”

留下的人立刻互相搀扶,趁着那两大魔头对峙的时候飞快地跟着李晟跑了,殷沛余光瞥见,也没阻止,只是目光在朱晨身上停留了一下,朱晨好似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后背立刻布满了冷汗,连跟死里逃生的朱莹抱头痛哭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挖心掏肝的木小乔,大变活人的楚天权……等等诸多奇人怪事,李晟自以为已经看得不少了,可单就令人毛骨悚然这一点来看,以上诸多妖魔鬼怪,还真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青衣人。

就连看见什么都想较量一二的杨斗鸡都二话没说,提起断雁刀,撒开脚丫子便跟着他们跑了。一行人同先一步退出战圈的吴楚楚和李妍汇合,裹挟着一帮老弱病残,一路丝毫不停留地往约好的城外跑去,赶路了一天一宿,方才落脚。

永州城仿佛成了一口煮着沸腾毒水的大锅,稍不注意,便会被飞溅的毒液溅个魂飞魄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直到众人逃离了这是非之地,在一家小客栈里落下脚来,朱莹还在不住地哆嗦。

“放心住一晚上吧,”杨瑾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转回来将红色五蝠令扔回到李妍怀里,说道,“这是行脚帮的客栈。”

李晟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客栈很小,掌柜的得兼任大厨,厨房的帘子没拉,那掌柜正手持一把大砍刀,在后厨剁排骨,刀光冷森森的。仿佛察觉到了李晟的目光,那掌柜抬起头来冲他一笑,露出一口惨白的牙。

李晟忙端起他对外人时世家公子似的温文尔雅,客气地冲那掌柜拱手致谢,回过头来,却自己长出了口气,后脊梁的冷汗还是一层一层的往上反——从前听人说“江湖险恶”“江湖快意”,险恶的地方他向来只当耳旁风,只记得“快意”二字,倾慕不已。

非得他自己仗着剑、不知天高地厚地走一趟,才能知道深浅,不必提外面那些动辄磨牙吮血的大魔头,便是这边陲处的小小客栈,倘不是有杨瑾和李妍手上那只五蝠令,晚饭桌上的包子肉馅便指不定是谁身上剁下来的。

原来险恶才是常态,快意不过一时,而且你快意了,便必有人不快意。

李妍不会看人脸色,没注意李晟脸色不好,目光在疲惫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她贼头贼脑地伸出爪子扒拉了李晟一下:“哎,哥,我跟你说……”

李晟本就心里郁闷,见了她更是心头火起,二话没说,直接扣过李妍的掌心,拿起筷子便打。李妍惊呆了,好不容易忍住了没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嗓子叫出来,手心几下便被李晟抽出了一排红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晟将木筷往桌上一拍,冷冷地地李妍道:“你还有脸哭?‘平时不用功,将来出门在外有你后悔的时候’,这话姑姑说过你没有?我说过你没有?今天算你运气好,可你难道打算这辈子都靠撞大运活着?”

李妍扁扁嘴,她小事上虽然惯常任性,正经事上却不大敢跟大哥呛声,尤其这会出门在外,连个给她撑腰的都没有。她哭也不敢使劲哭,自己坐一边抽抽噎噎,把袖子抹得一塌糊涂。

旁边杨瑾没见过这种说哭就哭的动物,颇为受惊,搂着他的雁翅大环刀将屁股底下的凳子挪远了,警惕地瞪着李妍,仿佛哭泣的女孩会咬人一样。

李晟到现在一闭上眼,都能想起自己被丁魁困住,一偏头发现李妍她们不见了时的心情,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瞪李妍,瞪得她抽噎也不敢了,憋得脸色通红,大气也不敢喘。

杨瑾又将凳子挪了一掌远,心道:她要炸了。

吴楚楚实在过意不去,只好低声道:“是我不好,是我拖累……”

李晟一摆手,他脸上好似挂了两个切换自由的面具,对李妍从来没好脸,但一转向别人,态度便又让人如沐春风了。

“不碍吴姑娘的事,”李晟说道,“舍妹不成器,叫诸位看笑话了。”

李妍实在憋不住,急喘了几口气,哭得把自己噎住了。吴楚楚在桌子底下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小心地转移着话题,说道:“那个戴面具的青衣人,我以前见过的。”

她有心转移话题,三言两语便将殷沛、纪云沉与郑罗生的恩怨交代了一遍,末了又有些疑惑地说道:“我虽然不懂,但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这么厉害的身手,今日再见,觉得他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众人很快被她这一番曲折的故事摄去了心神,训妹的忘了训,委屈的也总算有机会将鼻涕擤干净了。

“山川剑的后人?”杨瑾先是面露向往,随即想起那被吸干的玄武门人,又皱起了眉,“怎么会长成这样?你们中……”

“我们中原人没一天到晚不好好练功走邪魔外道!”李妍带着浓厚的鼻音打断他。

“也不能那么说,”李晟想了想,说道,“功夫一道,有几十年如一日练出来的,也不乏有剑走偏锋的高手,只是无论花什么,都得有代价,想攀绝境,必临险峰,你们看着他是一步登天,但背后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极大,相比起来,花花功夫和心思反而是最稳妥的,也不必非议……只是我没看明白,他是怎么把那人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