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明月共丝桐,挥辞丹凤(第5/5页)

午后,郗氏迎亲仪仗至谢府外,夭绍拜别谢昶,登上鸾路云母车。谢粲送亲,一身华纹紫袍,骑着御赐白马,十分神气地紧随夭绍车驾旁。许是鼓乐凑鸣太过张扬热闹,沿途观望者滚滚如潮,看得谢粲满心戒备,生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好在郗府距离谢府并不算远,半个时辰后仪队至郗府半里处,谢粲令众人行止。

郗府外青幔布屋,喜庐已成。早有仆役将红毡次第铺垫,承送夭绍鸾车之下。

谢粲下马拨开车帷,含笑对夭绍道:“阿姐,他来了。”

夭绍隔着罩面的轻纱望着车前的人,绯色长袍,金冠束发。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毫不遮掩的喜悦神色,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神采飞扬的明亮眉目,素手伸出红袖,交入他的掌心。他的手今日竟是温热的,紧紧握住她颤微不安的指尖,抱着她下了鸾车。

青庐之内交拜而礼,姻缘乃成。礼罢被诸人送入内庭新房,却扇之后,举以合卺之礼,而后众人又哄闹一阵,方才退散。

一时满屋静寂得只闻彼此呼吸声,二人四目相望,竟一句多话都不用说。

夭绍被一日的礼仪折腾得疲惫不堪,此刻被郗彦拥入怀中,微阖双目,便觉困意袭来。

“若新婚便是分离,你能承受吗?”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夭绍一惊,困意全无,抬头盯着他,警惕地:“你要去哪里?为何不带我?”

郗彦见她紧张至极的模样,不禁微微笑了笑,将她更紧地抱在怀中,轻声道:“夭绍,我前日回邺都的路上遇到两个人,他们告诉了我两个消息,”

“什么消息?”

“一是苻子徵让人带来的,沈伊北上安风津,同行的人是长靖。”

“长靖?”夭绍不解,“伊哥哥走前倒是来辞过行,只说是奉旨北上,可为何和她在一起?”

郗彦并不解释,默然片刻,续道:“还有一个,是关于你大哥的。”他垂首看着她,缓缓道,“你大哥谢澈身份泄露,已被北帝囚禁。”

夭绍惊而起身:“什么?这事阿公知道吗?”

“阿公若不知道,就不会放任陛下援助北朝粮草了。”郗彦道,“前几日我还收到柬叔的一封信。他病累退守云中,尚身边无一筹划之人,如今柔然异动,东朝与北朝关系暧昧不清,尚的处境艰难,我必须北上。”

“自然。”夭绍在沉思和忧虑中点头,“只不过,为什么你刚刚说的消息都是别人告诉你的?云阁的眼线竟都不曾探得这些?”

“或许吧。”郗彦淡淡一笑。

夭绍蹙眉:“或许?”

郗彦眉目微蒙薄雾,看不分明的暗华周转其间,不辨锋芒。他淡然道:“我如今已不是云氏少主了,若云阁有消息传不到我这里,那也是应该的。”

夭绍急道:“云伯父不至于……”

“此事与姨父无关,”郗彦缓缓道,“他也是迫于无奈。”

夭绍怔然,半晌方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与你一同北上。”见郗彦看过来的目光仍有迟疑之意,她坚定道,“你答应过我的,绝不再舍下我,你不能反悔。”

郗彦看她良久,手指轻抚她的鬓发:“好,那就一起去。”

环顾周身,难以舍下与难以被舍下的,如今唯有她一人而已。

许是大婚当晚于凝桂宫喜宴上郗彦饮酒过多,竟牵连旧病复发,久咳血痰,婚后便一直卧榻在床,连上朝也难以支撑,更不论处理中书省一众政事。独孤灵为之确诊后,郗彦上书请辞,欲回东山调理身体。萧祯多次挽留不住,见其病日益沉疴,终在半月后无奈准予。南归东山之前,夭绍入宫拜别沈太后,到了承庆宫才发现沈太后在明宓的照顾下精神已好转许多,夭绍离开时,沈太后竟也亲自将她送出宫外。

八月十五,郗彦夫妇陪同谢昶过完月圆之夜。翌日清晨,车驾自郗府而出,过永安门,缓驰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