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事一身(第2/13页)

春荣红了脸,嗔道:“再混说,我拿火筷子夹你舌头啦!”

锦书笑得不行,“还臊呢!平日里挺厉害一个人,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春荣叫她取笑得没法,跺了跺脚道:“烂了舌头的,回头让老公公背进‘又日新’才好!不和你闹了,你好生伺候着吧,我下值了。”

锦书点头应了,里头小宫女打了帘子出来纳福,“姑姑,老祖宗叫敬烟呢!”

她哎了声,转身进明间去了。

崔贵祥这时在门上嘱咐当值的太监量正殿的尺寸,好预备入夏用的天棚。正舔着毛笔记数呢,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崔贵祥回头看,是三个内务府的太监,领头的是蓝顶子的掌事王保。

“谙达,您这一向可好?”王保热络地走过来打千儿。

崔贵祥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小子是分派在慎刑司那里的,通常有他的地方准没什么好事,今天怎么到慈宁宫来了?想归想,也要回个礼才好,于是把纸笔递给身后的太监,拱手笑道:“劳您记挂,我挺好。您今儿是有什么公差?”

王保道:“有这么件事儿,咱们今儿奉皇后懿旨在顺贞门上把门,查点各宫人出宫携带的包袱。您老也知道,近来有人把宫里的东西往外倒卖,所以皇后主子特吩咐往细了查。”

话说半截顿住了,崔贵祥道:“应该的,那就查呗。”

王保道:“这一查查出事来了。慈宁宫今儿有人出去吧?叫向苓的。”

崔贵祥吃了一惊,“是有这么个人,是太皇太后身边敬烟上的。怎么了?出岔子了?”

王保皮笑肉不笑的胡噜了两下手,“可不,但凡主子们的赏赐都照册子上核对了,多出样物件来。”

崔贵祥思量了一下,“会不会是小姐妹送的,没记档也是有的。”

王保啧啧的咋舌,“我也说呢,可出手忒阔绰了点儿!您知道那玩意儿能置办多少房产?靠着吃瓦片能吃上八十年的!是只富贵玉堂春的镯子!您上琉璃厂打听去,没有十万八万的银子您都买不来!”

崔贵祥隐隐觉得不安,要坏事了!他努力定了神问:“有主了?”

王保点了点头,“说是老佛爷跟前的慕容锦书送的。谙达,把她叫出来跟我们走吧,回清楚了还让回来。”

崔贵祥叹了口气,真是个七灾八难的,怎么又摊上了这事儿!他无可奈何地说:“你等等,我进去悄悄叫她,别惊动了老佛爷。”走了两步重退回来,拉过王保道,“这事儿得悠着点,有话问话,可千万不能上刑!万岁爷的心思咱们心照不宣,碰坏了半点儿凭你几个脑袋也不够使的。再者,说不定这东西就是御赐的。”

王保自然知道厉害,应道:“这我明白,可皇后主子那儿听说了,发了话要亲自审呢,我也做不了主。”

崔贵祥脑子里一炸,这回是要上纲上线了,小命悬乎!他颤巍巍点头,脸色霎时煞白,转过身一步步朝前挪,晕乎乎觉得天地宫殿都转起圈来。怎么办哪?得想辙!想什么辙呢?他没了主意。

锦书伺候太皇太后抽了两锅烟,到了歇午觉的时候,司衾的进来接手了,她揉捏着两根烫得生疼的手指头退出西偏殿,正看见崔贵祥躬着背进来,就偷着亲亲热热叫声“干爸爸”。

崔贵祥眼神晦暗,哑着嗓子道:“出事儿啦!内务府太监传你过堂问话,你送给苓子的镯子是哪儿来的?”

锦书心头突突地跳,老实道:“是太子爷给我的。”

崔贵祥直摇头,“糊涂孩子,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好随便送人!宫里正查往外顺东西的人,你这是不明不白的撞枪口上去了,还害了苓子!”

锦书一听连累了苓子就发了急,“是太子爷送的,不是我偷的啊,他们查明了没有?”

崔贵祥琢磨下,问:“太子爷给你东西记没记档?”

“这东西是他外头淘腾来的,不是大内的,他说没记档。”她慌乱的抓住崔贵祥的袖子,“只要问太子爷就能弄明白的,他们也得讲理啊。”

崔贵祥脸色灰败,“慎刑司可不是个讲理的地方,何况皇后要亲自过问,倘或她知道东西是太子爷送的,只怕更是火上浇油。”他回头朝慈宁门上看,王保带着两个太监凶神恶煞地往殿里张望,拖是拖不过去的,他计较一番道,“孩子,别怕,你就咬定是太子爷给的,我马上打发人上景仁宫请太子爷去。”

锦书点点头,跟在崔贵祥身后出了慈宁门,王保迎上来,上下打量个透彻,微一躬身道:“姑娘,跟我走吧。”

崔总管笑着对他说:“王掌事儿,人交给您了。”

王保拱了拱手,“谢谢谙达行方便。”言罢一挥手,两个太监上来一左一右挟住了锦书,推搡着往北五所去了。

崔贵祥的笑容一瞬便敛去了,急忙招手唤来门上的平安,“快快快,回太子爷去,锦书押到北边去了,叫他赶紧想法子捞人。”

平安早就受了太子所托留意锦书的动静,又逢总管差遣,撒腿就跑得没了踪迹。

崔总管勉力定神,盘算着太皇太后才安置,眼下是没什么事的,匆匆和入画交代一声就往敬事房走。敬事房在南书房的东梢间,崔总管从月华门进去,等赶到敬事房时早已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正在值房里查阅各宫门禁记录的赵积安吓了一跳,忙起身迎出来,边扶他进门边道:“您老这是怎么了?”倒了杯茶搁到他面前,“别急,先喝口茶,喘口气,慢慢地说。”

崔总管哧哧喘着,手上比划了半天,“上谕呢?”

赵积安直起了脖子,“指婚了?”

崔贵祥道:“不是,皇后拿了人,是别的事儿。”

“那不成啊,”赵积安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万岁爷有严旨,这道上谕是对付赐婚的,别的地方用不上啊,请出来不是闹笑话吗?回头还要办咱们妄颁圣谕的罪,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崔贵祥傻了眼,“李玉贵那榆木脑袋,他说是保命符来着,我只当万岁爷下了赦令呢!”

赵积安着实不明白这几位总管是为了什么,一个前朝的帝姬,用得着他们这么处处维护吗!不过转念一思忖,九成是看准了行市,想着借把东风好上青天呢!万岁爷肯在她身上动心思,足以证明那丫头有前途。他又是算计又是比较,挣扎着要不要也凑凑趣儿,又怕种下去的是花,收上来的是刺,到底身份明摆在面前,就是给她架个云梯,她又能爬多高?

崔贵祥着急上火得不成,本以为还能有个奔头,结果是个误会,恐怕万岁爷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吧,早知道干脆留道金牌多好!他蔫头搭脑地站起来,心想如今只有瞧太子的了,自己是黔驴技穷,再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得上忙。这会子不求太子能一气儿救出她来,只要拖住了,等万岁爷回来,这事儿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