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疏慵自放(第2/2页)

他恨极了,抬手便向那一人一猴抽打过去。鞭到之处仿佛响起了焦雷,打散了观众,唬得那猴吱吱叫着乱跑乱跳起来。艺人抱着头闪躲,嘴里讨饶道:“小人罪过,郎君饶命……”

横竖再泄愤都没用了,他跟丢了人,他们又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天都不帮他,马车能够顺当通过,他是单骑,却被生生阻隔了。他仿佛陷进淤流里,说不尽的迷惘惨淡。他大约要输了,这次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那头无惊无险的高辇在坊院深处一个院落前停下来,布暖探身看,白的墙,红的门,和别处没什么差别。只一棵树从院墙里欹伸出来,长长的枝丫停在当头顶,挡住了烈烈的日头。

汀州来接应她,“娘子仔细脚下。”

她跳下来,拢拢坦领问:“舅舅在里头?”

汀州点了点头,“娘子进去吧,别叫郎主等急了。”言罢自己赶着车,朝坊院那头去了。

她有些吃不准,透过直棂门往里看,院子里萧条冷清,简直称得上寒门素户的。她伸手去推门,门臼吱扭地响,带出一个小而新奇的世界——三间一明两暗的正南房,左右各开围房,充作灶间和杂货房。门前有天井和练字用的大青石砧,围房南墙边搭了个袖珍的茅草屋,居然还圈养了两只闲庭信步的鸡。

她呆呆站着,暗犹豫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这时灶房里出来一个人,头上戴着青玉冠,手上捧了个篾箩,朱红的常服一角掖在腰封里。眼角瞥见她,转过头来看。分明芝兰玉树的面孔身条,是舅舅无疑。

她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也不言声,熟练地打水淘米。颠腾起那箩,米粒沙沙响成一片。她怔忡着上前,“小舅舅在干什么?”

他说:“快晌午了,不要吃饭的么?”

她啊了声,“你要自己做吗?”

他抬起眼,眸里俱是笑意,“以往没有时间试,碰巧今天得空,我做顿饭你吃。”

她嘴角抽抽两下,低声嗫嚅着:“从没做过,那做出来的能吃么?”

他笑而不答,其实就想像普通夫妻一样,和她感受一下什么叫烟火人间。锦衣玉食惯了,这种贫瘠的生活就如同开启了一扇窗,呈现出崭新的陌生的世界来。他喜欢,也享受这样的感觉。她没来之前他做了些准备,等着她,心里胀得满满的。虽然橱柜里有现成的酒菜,但那是他准备做砸之后补空用的。如果手艺还行,就不打算拿出来了。

布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半臂罗裙,总不好意思干站着不动手,便卸了画帛捞起袖子,“我来摘菜。”

她在一框菠菜前蹲下来,左一片叶子右一片叶子的挑拣,费了不少料,可也干得有模有样。间或抬头看他,他嘴角有一丝平易的笑意。她忽而觉得天更蓝了,连风里也带了春日暾暾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