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莫相违(第2/2页)

他乜她一眼,见她拱肩塌腰的,便问:“你冷么?”

他是个知趣的人,她怕自己一说冷就把他赶走了,便强忍着摇头,“我不冷。”

农历九月的天气已经寒浸浸的了,到了半夜里温度更低些。他乘着光看,她只穿贴身中衣,还是光着脚的。十个小巧的脚趾头从阔大的裤脚口露出来,在月下莹莹然,简直如同婴孩。

大唐风气开放,西域文化传播进中土,满大街看得见光脚踏草履的龟兹女人。一双肮脏污秽的天足,于他来说不堪入目。中原女子的袒领可以越开越大,但脚永远是金贵的,罗袜鞋履,不见寸光……他脸上辣辣热起来,也怪自己唐突,这会子来,看见的自然都是不该看。

他尴尬调过视线,“你半夜里整理什么衣裳?莫非还打算连夜投奔蓝笙去?”

她叫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只猜到她要找蓝笙,却没想到自己么?她徐徐叹息,赌气道:“那你半夜跑到我的屋子里来做什么?就是来瞧瞧我有没有投奔蓝笙去?你真是古怪得紧,不怕叫别人撞见么?”思量一下,仿佛想起了有趣的事,掩嘴咯咯笑道,“万一舅母带人来捉奸可怎么好?你是跳窗?还是钻到床底下去?”

他怔了怔,真有点答不上来。然后为了维持尊严,板着脸道:“你别给我打岔,我问你,前头说的建园子,你决定了么?”

她直白道:“你也瞧见了,她把我们撵到梅坞来了。日后没准要把我的人派到庄子上去,去住杂役房,住马厩也说不定。难道你叫我眼睁睁坐视不理吗?”

他点头,“那好,房子我来找,蓝笙办事我不放心。”

她眨眨大眼睛,促狭道:“那不成,叫舅母知道了,又要说你置外宅子,你受得这冤枉?”

他一脸的不快,“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还有张嘴闭嘴舅母长舅母短,谁让你这么叫的?”

她无谓一笑,“本来就是啊,你们要成亲了,不叫她舅母叫什么?”

他的眉头越蹙越拢,他也恨这种半胁迫式的婚姻,但凡有法子可想,也等不到这会子。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他总要找条出路。反正大婚如期,定是不能够了。至于布暖这边,他还是不能同她说。一来怕给她盼头,二来把自己也套死在里头,反倒展不开手脚。

静谧的夜里,满屋子白色的清辉,更显出三分寒意。他细听听,竟听出上下牙磕动的咔咔声。他心头打突,再打量她,一抽一抽地抱着胳膊打起了摆子。他当下肠子都悔青了,他有多粗心大意,她说不冷,他竟以为她真的不冷!

“快上榻去!”他去拉她的腕子,宁缎的袖口宽绰,他顺势握她的小臂,居然冻得冰碴子似的!他不悦地给她掀起被子,“还不快进去?莫非想冻死么?问你冷不冷,你还瞒着我?”

她扁了扁嘴,预感他要走了,便从被窝里探出手去拉他,“容与……”

她叫他的名字,他再深重的恨意都垮塌了。她总有办法叫他缴械投降,只要轻轻唤他一声,他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他唔了声,“干什么?”

“你要走了么?不和我斗嘴,就呆不下去?”她哼哼两声,把腿缩起来抱在怀里,“脚冷!”

他在她榻前也无计可施,总不好把她的脚搬出来放在自己手心里焐。

她凄恻看着他,张开两条手臂,作势抬起了上半身,做出个等着他来抱的姿势,觍脸道:“你别走,今晚上同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