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第2/2页)

只有当那个凉亭中孤独清瘦的背影出现时,她才不再怀疑——因为她已经顾不上怀疑了。

“你来了?”项伯言转过身,那双眸子清雅如兰,见到红衣的美人又惊又喜。

“久违了……”

久违了?为何是久违?可项伯言已经顾不上多想迎了上来。

“你穿女装果然很美,我没看错。”他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怜爱中带着些顽皮,“到底是男儿郎还是女娇娥?”

“女娇娥,永远都是女娇娥。”紫弦点着头,泪水却早已止不住地落下。

“哭什么……我又未曾欺负过你。”项伯言微微皱眉。

紫弦扎进他的怀中,已经哭成了泪人:“你个傻子!为何不欺负我?为何早不欺负我呢?”

项伯言一怔,旋即欣然一笑,拍着她的肩头抚慰着。

“少爷,张少帅还在等您!”亭子外有几个人还在张望,是汉青他们,去奉天的火车还在等着。

“回他一声,让他不用等我了。”项伯言深情款款地望着紫弦,“今日我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紫弦红着眼问:“能不能跟我走?”

“跟你走?”

“对,舍弃这里的一切,不要黄金不要权势,我们走!”紫弦顿了顿,“你舍得么?”

“让我放弃这一切的话,还有个条件。”项伯言皱眉,“你要为我弹琴,弹一辈子。”

“一辈子够么?”

“那就三千五百六十二辈子吧!”项伯言大笑着对门客们挥手示意,让他们离开,“永生永世,你要为我弹琴!”

一首古歌在两人耳边响起,声音低沉却悠远缥缈。随着那歌声,一只无人小舟从湖面远处的天际线驶来,所到之处冰封溶解、睡莲绽放,如梦如幻,仿佛是来接他们归去,眨眼间便到了凉亭前。

二人携手登舟,袅袅歌声中,琴声响起,小舟向那天际的一点光明驶去。

船上的人击桨做歌应和着琴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好久没有弹过琴了,有人能听懂自己的琴声,真好!

紫弦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那座堆满钞票的地下宫殿。林夏和阿离都向自己点头示意,白起依然在那里冷冷地吸烟。

她快步走上那座“金山”,来到项伯言的面前。

那张曾经干瘪冷酷的脸上,此时却挂着释然的笑容。她明白了,刚才的一切既不是梦境也不是真实,而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东西。

骤然间,整座“金山”从底部一点点消融。那些腐朽的钞票,连同项伯言一起全都化作了金色的尘埃,在空中飞散,将阴暗的地下室变得温暖明亮,宛如仙境。

他解脱了……

紫弦笑了,流着泪笑了。

地上只剩下一块翠色的古玉,那是支撑项伯言肉身的力量来源。

“白医生,这块古玉就当作今天的诊费吧。”

林夏本来想拦住,可白起却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你以后要怎么办?”林夏看着怅然的狐妖,心中有隐隐的不忍。

“他已经放手了,我也该放手了。我想我会找到生活的目标的。”紫弦摆摆手,“毕竟还有这么大的公司留下来。”

“以后有空就来找我玩!咱们交个朋友吧!”林夏忍不住问,“以后你还会弹琴么?”

“我想应该不会了……”

是啊,没有了知音,又弹给谁听呢……

已经走向电梯的白起去而复返,走到紫弦面前,冷冷地说:

“放手未必是失去,你已经拥有他了。”

“放手未必是失去……”紫弦喃喃着陷入沉思。

“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听你弹琴。”白起微微欠身,转身走向电梯。

天已经亮了。

出租车行驶在回烟雨胡同十八号的路上,阿离在前面打盹,白起和林夏坐在后座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了?”林夏忽然问。

“没有。”白起手心里攥着那块古玉,从上车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它。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吸桃源乡?”林夏怀疑道,“这不是设套给人钻么?”

“他的肉身就要崩坏了,桃源乡能把那股执念镇压住一时,否则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恶灵了。”

“说到桃源乡……”林夏磨蹭了一会,问道,“在项伯言的梦境中,你唱的是什么歌呀?”

之前紫弦进入桃源乡的时候,林夏和阿离也被白起用烟雾拉了进去,通过门客们的视角目睹了一切。而当时那首招来仙舟的古歌,就是白起唱的。

白起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着实有些吓人……

“算啦!不说拉倒!”林夏把头扭向窗外,气哼哼道,“我还想夸你唱得好听呢!”

过了许久,白起才在她背后幽幽开口:“那是一首引路的歌,很久以前唱过的。”

“司机,请停车。”白起忽然叫住了车。

“干吗去?”

“你们先走,我去喝杯咖啡。”他捏着那块古玉下了车。

“我也去,我也去。”林夏也追了下来,“你请客!”

白起眼见着出租车再次开走了,露出罕见的愁容。

“抠门!一说请客就皱眉。”

“不,我是在想阿离还在车上睡着呢。”

“他呀……让他回去给我修屋顶!什么豆腐渣工程,一踩就坏!”

“我在想……”白起冷冷地说,“他好像没钱付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