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页)

屋内瞬间被点亮了。

简耀望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也许是很久没有这样静静躺着了,男孩开始有些恍惚,思绪乱飞。他人生第一次对导师的目的产生了疑惑。没错,他是为了报仇,那导师呢?导师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透露过任何事情。在他看来,导师既是神,也是谜,既高高在上,又难以捉摸——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想过去探寻一下导师背后的秘密,他总觉得那是一种不尊重、不信任。他不想让导师对自己产生这样的印象。可以说,是导师养育了他,自己的命都是他的,如果连导师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不过,厌倦感是真实存在的,不仅是心理上,生理上也同样如此。他感觉自己每杀一个人就像游过了一条宽阔、汹涌的河流,浑身湿透,筋疲力尽。他很想快点结束这样的生活,躺在岸边,来一瓶啤酒,看迁徙的鸟从头顶飞过,享受一番温暖的午后阳光。幸好这一切快结束了,华镜是最后一个。

过了没多久,男孩听见有人进屋。通过说话声,他判断是华镜和华柯克回来了。他们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接着,他听见华柯克回了房间,又听见华镜和晓楠在客厅吵了一架。真可笑,人都快死了,聊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他听见有人进了卧室。透过床底的空隙观察,他判断来人是晓楠。没多久,她又出去了,跟华镜说要睡在客厅。

现在,华镜终于进来了,脱掉衣服,关上灯,躺在床上。又等了一小会儿,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刀柄,决定动手了。

这是一间面积在50平方米左右的屋子。屋内空荡荡的,几乎什么都没有,能看到的只有一张钢丝弹簧单人床、一个马桶、一张凳子,还有一个吊在屋子中间供拳击练习的沙袋。除此之外,在屋子的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哑铃、铅球一类的小型健身器材。墙上挂着一台20英寸大小的液晶电视。

最让简耀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在屋子靠左手的一整面墙上,贴着所有死者的照片以及记录他们平时活动规律的图纸。每个已经死去的人的脸上都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唯有华镜还没有被标记。

简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即拿出手机,给华镜拨号,却因为没有信号无法拨出。他迅速跑出地下室,坐上电梯,按下11楼。希望没有出事,他心里不停祈祷着。

男孩手持匕首,刚想从床下出去,突然听见了华镜的手机短信声。接着,他看见华镜的双脚探了下来,伸进拖鞋里,噔噔噔,跑出了卧室。他只好又缩了回去,等待新的时机。

他在床下又默默地躺了将近二十分钟,每一分钟如同一年。他感觉身体开始冒汗,狂躁不安,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他知道可能是导师给的药要发作了,这让他更加焦虑起来。他担心自己会像上次那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然后在另外一个地方醒来,记忆全无。他要赶在药效发作之前下手,于是暗下决心,再等五分钟,如果他还不进来,自己就出去,把屋里的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这时,卧室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先是零散的几声,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最终,如同千军万马、破阵杀敌般涌了进来。

他猛地一惊,然后立即明白了。他暴露了。这一刻,他意识自己的宿命已到,反而有了一种松弛、踏实的感觉,于是干脆闭上眼睛,享受这生命中最后的安宁。一切终于都结束了。他感觉脚下一直踩着的漂泊的船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而干燥的水泥地面。

他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接着,架子床板连同席梦思像天塌了一样压了下来。

随着电梯的上升,简耀的心也越提越高,一直悬到了嗓子眼儿。他恨不得电梯上有一个加速键,像坐火箭一样一下子蹿到11楼。然而,当电梯门“哗”地打开后,眼前的景象再次把他吓了一跳。

楼道里站满了警察。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黑色的头套从华镜家里被押解出来。金峰跟在身后,笑着对他说:“终于抓住了,辛苦你了,简耀同志。”

简耀这时才知道自己上了金峰的当。这位经验十足的警探假装放走华镜,其实是将他作为诱饵,引蛇出洞,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天晚上,金峰派的人一直在华镜家附近转悠,意外发现了凶手的踪迹,立即报告,开始部署。为了不惊动凶手,他们给华镜发了短信,告知情况。华镜打开门,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去。

就这样,凶手被抓住了。

对凶手的审问起初很艰难。他始终保持缄默,一句话也不肯说,像尊石佛。警方不得不把华柯克再次叫了过来,希望他这次无论如何也得配合指认,否则将以包庇罪起诉他。

“我说到做到。”金峰对这个十八岁的孩子说道。

不知是金峰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华柯克见凶手已被抓住,威胁已经解除,他同意了指认——他一眼就认出,透明玻璃后面的那个高大男人就是那天从学校门口开车带走他的人。

“他就是‘零’吗?”金峰问。

“应该是吧。”

“应该?难道你没见过‘零’?”

“没有,那天我被他带到一个屋子里,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台手机。每次‘零’都是通过那个手机与我通话。”

“那屋子在什么位置?”

“不知道,上车后他给我戴上了眼罩,只记得开了很长时间,摘掉眼罩时我已经在屋子里了。”

“你没有害怕或者反抗?”

“怕啊,但知道他抓我的目的之后就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害怕也没用,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救爸爸。”

一旁的华镜听了差点落泪,他看了眼妻子晓楠,她早已泪流满面。金峰觉得差不多了,拿上文件夹准备进入审讯室审问凶手,简耀适时插了进来。

“金队,要不我……我来审吧。”

金峰看了看简耀,点点头。

“也好。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要靠他太近,这家伙太危险了。”

“明白。”

简耀推开门,走进审讯室,坐到凶手对面。凶手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喝奶……奶茶吗?”

简耀将一杯珍珠奶茶放到桌上,见凶手没有反应,于是自己喝了起来。

“我知……知道你是……谁,古……少新,对吗?”

半小时前,李诗诗已经将一份关于刘一梅亲属关系的报告递给了简耀,上面显示,刘一梅当年有一个11岁儿子,出事后就消失了。推算年龄,与面前的凶手应该差不多。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古少新终于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