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页)

“潘建。”

“自杀的结论也是他下的吗?”

“起先我们也是有怀疑,因为刘代检察官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办公椅离开桌面有大约十公分的距离,可是,办公椅周围都是血迹,甚至通过地板的缝隙渗漏到了下面一层办公室的天花板上,而离他仅十公分远的办公桌上却一滴血都没有溅到。”

章桐一声不吭地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现场相片,正如王亚楠所说,刘春晓的身体斜斜地靠在了办公椅上,脑袋向后耷拉着,双手也无力地下垂在办公椅的扶手两侧。因为身上有太多的刀伤,所以刘春晓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衣早就被自己的鲜血给彻底染红了。办公椅四周也全是血迹。

“现场这么多的血迹,那是因为刘代检察官总共划了自己十一刀,左右手臂各两刀,脖颈上四刀,你可以看到严重的地方甚至于把颈部切断了一半,腹部两刀,深可见内脏,潘建的验尸报告上都有注明的。最致命的一刀是在左胸口,插入右心室三公分,直接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说到这儿,王亚楠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没办法弄明白为什么刘代检察官要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于到了自残的地步。”现场……太惨了!

“可是,现场的一切却又都让人无法得出他杀的结论。第一,现场唯一进出的门是从里面锁住的,除了清洁工那边,没有第三把钥匙可以开他的门。而窗户都是紧紧地锁上的,插销都是从里面插上的,现场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可是,这血迹?还有这伤口?小桐,你也看到了,手腕上的那几道刀伤,还有脖颈上的伤口,人都那样了,还会用那么大的力气捅上自己最后一刀吗?潘法医也有这样的怀疑,可是,他没有办法推倒自杀的结论,而且现场的遗书笔迹经过鉴定比对,也是刘……检察官留下的亲笔。”

章桐点点头,一脸的悲伤:“从法医学的角度来讲,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亚楠,你的结论我可以理解,我也不愿意去相信刘春晓会选择自杀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们要讲客观事实证据。”

“首先,你看这一张相片,是死者手腕上的伤口,排列很整齐,而且由浅至深,这属于试探性伤口,我想这是最初造成的伤口。紧接着,死者把刀指向了自己的脖颈处,你看,同样的情况,排列整齐,由浅至深。”

“但是,你看那一刀,都已经割断了喉管,人不是会死了吗?”

章桐摇摇头,面露苦涩的笑容:“不会那么快,血液还没有全部进入人体的肺部,他最多只会感觉呼吸困难,但是人还是清醒的。根据伤口的深浅,这腹部的伤口深度比较接近胸口的那一刀,所以,这是排列在第三组的。最后,我想,刘春晓最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死亡来得很快的。他最后应该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了。”

王亚楠都快哭了:“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呢?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吗?”

“十一刀,他肯定犹豫过,可是,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杀。”说到这儿,章桐几乎泣不成声了。

“那办公桌上没有血迹又该怎么解释呢?”王亚楠突然追问道。

“他割断的应该是静脉,而不是动脉血管。亚楠,你也知道,动脉的压力比较大,一旦割破,会以喷溅的方式把血液压出人体的血管,所以才会导致现场会有大量喷溅式血迹留下。但是静脉就不一样了,它属于‘泉涌’式,因为它的压力没有那么大,是‘汩汩’地流出,这样你才不会在离刘春晓那么近的办公桌上看到一滴血迹。而他的办公椅周围,包括他的身上,全都流满了血迹。我不在现场,没有办法作出更准确的判断,但是目前看来,我对潘建的定论没有异议。”

面对王亚楠难以置信的目光,章桐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和头晕目眩,她赶紧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今天出差回来还没有到过家。”

“我送你!”

“不用了,亚楠,你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说着,章桐强忍着胃部一阵阵的痉挛,转身离开了王亚楠的办公室。

第四节

直到跨进家门的那一刻,面对着馒头那一如既往忠实的脸和上下翻飞的扫把式的大尾巴时,章桐再也忍不住了,她伸手搂着馒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号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一阵狂风暴雨般,瞬间布满了她的全身,她不停地痛哭着,全身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仿佛要把积蓄了整整一生的痛苦都在此时倾泻出来。

怀里的馒头显然是被吓坏了,它耷拉着脑袋,满脸的忧郁,呜呜了几声后,随即轻轻地在章桐身边趴了下来,用它那大大的狗脑袋如同以往那样靠近主人,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悲伤。

这一夜,章桐搂着馒头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郑俊雅接连两天做了相同的噩梦,每次都是在尖叫声中惊醒,浑身被汗水湿透了。母亲吓坏了,赶紧又把她送进了安平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护士们来回忙乱地替郑俊雅做着各项检查,因为还处在移植手术后的观察期,要不是郑女士再三坚持把女儿带回家休养的话,郑俊雅最起码还得在医院里再观察半年多的时间。现在,看着女儿没有任何血色的面孔,郑女士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由于是进了重症监护室,所以郑女士不能够陪伴在女儿的身边,她焦急万分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心神不定地看着自己身后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好不容易看见汪松涛推门走了出来,郑女士赶紧迎了上去:“汪教授,我女儿怎么样了?情况严重吗?我会不会失去我的女儿?”

汪松涛微微叹了口气:“供体是没有问题的,很健康,我这一点儿是可以保证的。你女儿这段时间老做噩梦的原因,我想也是因为术后恢复中所服用的甲强龙、环孢霉素等抗排异和镇痛药物的反应而已。在术前,我就和你说过,凡是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术后终生都要服用这些药物,而只要是药物就都会有副作用,所以,你女儿的大脑神经可能受到了药物的影响,她当然会做噩梦。换上谁吃这么大把药,又是天天吃,也会这样的,所以呢,郑女士,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噩梦总会过去的,休养几天相信就会好的!你就放心吧。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陪同,你过几天再来接她出院吧。”

郑女士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医院。

郑俊雅虽然不说话,但是她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梦中的景象她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个可怕的梦永远都不会过去,它现在已经如幽灵般地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心脏成为她的一部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