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第2/4页)

很多人问我,你去耶鲁演讲,怎么想到《我的故事以及背后的中国梦》这个主题?因为我很明白,跟老美打交道,以及跟所有人打交道,最容易达成共识、引起共鸣的是什么?是人。

空讲事儿是很难的。讲四十年中美关系,太累,人家也不爱听,听一会儿就困了。而且讲某件事,人们都是可进可退,有距离感。但是把“人”的元素放进故事里,就不一样了。只要选对了“人”,听者就会感同身受,就会以相同的情态沉浸在你的故事中。

千百年来,全世界的文学实践、音乐实践,包括近代的新闻实践,都在证明同一个道理:所有的故事,最后都要回归到“人”的主题。

悬念:与“当下”距离最近的问题

在生活中我们发现,同样的笑话,有的人讲就特好笑,有的人讲就不好笑;同样的故事,有的人讲就特好听,有的人讲就不好听。为什么?

你们有没有问过自己:讲好一个故事的核心是什么?

对于新闻人,讲好一个故事的重要手段,就是寻找跟“今天”最有关联的话题。

比如,《新闻1+1》定了这样一个选题:浙江义乌招聘五名高薪公务员,年薪最低的三十万,最高的六十万。我对编导强调“新闻性”和“讲故事”。故事一定要贯穿每一环节:从节目标题、片子开场,到主持人、评论员的每一个问题,以及节目的结构,都要跟这个故事配套。

第一稿,他们提交上来的标题很像政府工作报告,“义乌试水高薪聘请公务员”。太常规!我把它改成了“三十万年薪的公务员,怎么用?”

文案的第一个问题也很常规,节奏慢条斯理,询问义乌组织部部长“为什么要开展这样的活动”。

我问编导:这条新闻是5月1日之前发生的,而我们做节目是5月5日,这两个日期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编导显然没想过,只说“这几天持续关注”。

我继续提醒他:5月1日公示结束,按道理讲,他们应该过了节就上班,不是5月4日,就是5月5日,那么他们今天上班没有?—这是第一个问题。

编导回答:没上班。

我说:所以啊,这就是今天的新闻!他们为什么没上班?

其实这个问题在原文案中也提出来了,但是位置安排在第一个短片结束之后。我将它提到开场:“我们得到消息,五名高薪公务员在应该上班的日子却没上班,出什么意外了吗?压力太大?”然后马上连线采访组织部部长,把这个问题抛给他。那么对方会给予解释:“公示虽然结束了,但是还要呈报上级,另外我们双方的合同没签,还有一些细节待协商。”接着我会问:“有出问题的可能吗?会不会有人不签?”再进入第一个短片。

看似很简单的一个调整,但是马上,“新闻”突显出来了。这就是一个“讲故事”的模式,而不是按着老套路去平铺直叙。掌握这种模式,也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新闻人和受众之间的关系,很大程度上是由你的故事精彩与否决定的。你慢条斯理地去讲,观众没兴趣,可听可不听。再说你以为观众不能从其他渠道获知这条资讯吗?但当你找出“当下”最新的新闻性,马上就有了悬念—对啊,这几个哥们儿怎么没上班?这才是新闻人提供的价值。

逻辑:站在受众的角度思考

要讲好新闻故事,第一个准则,就是站在受众的角度去思考,而不是反过来,站在自己的角度。但在我们的新闻队伍当中,恰好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后者。那怎么可能把故事讲得好听呢?

我的幸运在于,原来在《东方之子》工作的时候,还没有手机、网络、微信,也看不到什么流行的段子,都是别人给我讲一件事,我再转化成自己的语言讲给大家。从那时起就培育了一种潜意识,知道怎么讲故事别人才爱听。

过去我们设计广播或电视的节目结构,都是假定受众从第一分钟开始听或看,一直到最后一分钟节目结束,由此完完整整地来考虑它的起承转合:怎么开头,怎么推进,怎么高潮,怎么收尾。

但国外的传媒调查显示:听众和观众会在任何时间进入、任何时间离开。这就对我们过去那套“线性逻辑”产生了挑战—中途进入看不出眉目,立刻就换台了。所以现在,“平行逻辑”正在快速成长,要让任何时候进来的受众都可被抓住。

我小时候,一放学就跑到电线杆子底下,听袁阔成、单田芳的评书,一听就是半小时,聚精会神。现在,你给我讲半小时故事试试?你能让多少人从头听到尾?更何况,还是连续一百天,每天半小时。很难。

现在的人们生活节奏加快,对故事的心态和审美不一样了。同样是半小时,过去你可以慢条斯理地讲一个长故事,现在却可能要把长故事分解成好几个完整的短故事,再组合在一起。比如《舌尖上的中国》,你任何时候打开电视,都能跟着它的故事走。

受众的需求发生了变化,讲故事的人必须适应这种变化。

细节:直指人心的力量

一个好故事,从内容层面上看,有了人和人性、悬念和逻辑,还有很重要的一项—细节。新闻人应该养成这样一种习惯:无论做什么样的选题,首先考虑人物,其次寻找细节。

我们常说,一篇文章写得“有血有肉”,细节就是文章的“血肉”。好的细节,会在聆听者产生倦怠的时候,将他再次带入故事。被细节牵引着的人,聆听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大家平时一听到“主旋律”这三个字就头疼,话题太大!如果把大话题转化成故事、再引入一些细节呢?

无锡有两大家族:荣氏和钱氏。荣氏家族出了荣毅仁这样的国家副主席,钱氏家族出了钱穆这样的大学者。钱穆有个侄子,1931年考上了清华大学,语文、历史都是第一名一双百。他的名字叫钱伟长。

钱伟长进了清华以后,陈寅恪希望他学历史,闻一多和朱自清希望他学文学。可是入学第二天,就爆发了“九一八”事变,钱伟长夜不能寐,觉得学历史、学文学都无法拯救民族命运。他左思右想,跟同学探讨交流,只有学造坦克、强大自己的实力,国家的前途才能慢慢变好。

造坦克就得学物理。第二天钱伟长跟学校说,我要学物理!老师打开成绩单一看,乐了:中文和历史都是100分,物理5分,数学加化学一共20分。考成这样,您敢学物理?要说那时清华也牛,这样的学生也敢招,现在算总分,连“三本”都进不了。

因为钱伟长态度很坚决,学校跟他达成了一个协议:在物理系试读一年。如果一年后,物理成绩能达到70分,就继续学,达不到就回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