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床下负荆时见机而作 湖边聚首处有约不来(第2/3页)

这天桃枝和万载青只随便玩了两处,依然回旅馆来商量终身大事。到了晚上,孙氏果然由南京赶来了。桃枝一介绍之下,让孙氏住在隔壁屋子里。孙氏看桃枝那种情形,也明白了十之八九。将桃枝拉到一边,问了一问万载青的家世和为人,桃枝说是大体都可以满意。孙氏本已挣了万有光一笔钱了。桃枝现在能找这样一个年少貌美的丈夫,而且又是作元配夫人,岂不是好?当时只提出请万载青随便拿出几个钱聘礼,也就算了。万载青一点也不吝啬,开口便应给一千块钱的聘礼。孙氏听了此话,更是无话可说的了。万载青又不象万有光那样托大,见了孙氏,左一声伯母,右一声伯母。亲热异常。次日和桃枝陪着孙氏游了一天湖,又买了一些杭州绸缎送她,她更是欢喜,无甚可说的了。

当万载青去买东西的时候,她陪着孙氏在湖滨马路散步,见一个西装少年,身上挂了一个小照相匣子,手上又提了一个小的照相匣子,笑嘻嘻的,沿着水边上走。桃枝正有点奇怪,一个人为什么带两个照相匣子?孙氏一指道:“唉!那不是李太湖先生?”那人的眼光,本来都完全射在湖上,这时猛然一回头打个照面,他惊讶的叫了一声道:“李老板,你怎么到杭州来?”桃枝道:“哎呀!果然是李先生,你怎么到杭州来了?”说着,跨过公园和马路分界的铁链,就迎上湖边来。李太湖见身边有张露椅,请她坐下,笑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我们会在杭州会面。你怎么来了?”桃枝笑道:“一言难尽,你住在哪里?我们慢慢地谈罢。”李太湖将照相匣子放在露椅上,两手向裤里一插,比齐了脚尖,抬起脚后跟,身上向上颠了两颠,笑道:“人的穷通,那是难说的。我在南京照相的时候,那种吧蹩脚的样子,人家看我未必有什么发展的机会。我因为人家瞧不起,连自己也有些疑心不会有什么成功的。不料我的作品,送到东方摄影会去比赛,倒得了头奖,凭空挣得一万块钱了。”他二人说话的时候,孙氏远远站着,这时突然向前一追,笑着向太湖道:“恭喜恭喜,原来李先生发了财。现在好了,可以……”太湖笑道:“可以什么?”孙氏顿了一顿,笑道:“你心里明白的呀!现在可以去讨小香了。”太湖笑着摇了一摇头道:“我恐怕她更不会嫁我的了。”孙氏、桃枝不约而同的问是什么缘故?太湖道:“这很容易明白的。以前我穷的时候不嫁我,我认为不是嫌我穷,是根本不爱我。现在我有了钱就嫁我,那倒可以证明她是看了钱说话了。我想她要证明她……”桃枝笑道:“李先生,你这话不能向下说呀!你是极爱她,什么牺牲都不在乎的,岂能用这种俏皮话来报复她呢?你有了钱,你应当更爱她,才是你有情人应持的态度呀!你不是为了失恋出来奋斗的吗?你已经发了财,你必把她讨过来,才算是挣回这口气,才算是大成功呀!”太湖一笑道:“这话有道理,我不如你这样大量了。你到杭州来,是不是为失恋出来奋斗呢?有成功的希望没有?”桃枝向孙氏一望,脸又一红,微笑道:“我的事……哎!久后你自知。”太湖道:“你住在哪家旅馆里?我去看看,我们长谈一下子。”桃枝眼珠一转,笑道:“不,你发了财了,我要看看你住的旅馆怎么样?”太湖笑道:“怎么样?你怕我说的不信实吗?好!我就带你去看看。”于是在前引导,把她引到一家三层楼面湖的大旅馆来。

这里正是湖滨第一家大旅馆,引进了一间面湖的大屋子,首先便看到屋子靠墙,两口红皮大手提箱。桃枝微微一笑道:李先生,你的朋友,现在不能笑你买不起胶片了。这回到西湖来照的成绩怎么样?太湖笑道:“自然是拼命地照呀!”桃枝接着又闲谈些湖上的风景,始终不提到水村的事。太湖本来想问两句,又因她有婶娘在当面,有些话怕不好说,只得忍耐着。桃枝和孙氏,坐在靠墙的两把沙发上,太湖隔了尾子中间一张方桌子,坐在她二人对面。手伏在桌上,身子摇撼着,很悠闲的样子,不时的向桃枝浑身上下打量。桃枝先是故意避过脸去和她婶娘说话,这时见他老望着,便笑道:“你这个老实人,现在怎么也调皮起来,只管看我作什么?”太湖道:“我看你越发长得漂亮了。我想在杭州和你照个相作为纪念。”桃枝摇摇头,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为这个,好像你要侦探侦探我的行动呢。”太湖连连摇着手道:“不敢不敢!不过我看你李老板的神情,有点和在南京不同。”桃枝笑道:“是更过得浪漫一点了?”太湖道:“不!正是在浪漫的反面,斯文多了。”桃枝听说,望了她婶娘微笑。因道:“李先生,你大概有好些话问我,我也有好多话告诉你,你什么时候离开杭州呢?”太湖道:“我在杭州,本想多耽搁几天,但一想到南京那几位穷朋友,一定也是不得了,我想赶了去,送几个钱大家用,我明天就走。”桃枝道:“那末,晚上六七点钟,我来看你,我一肚子委屈,要在你面前吐一吐。”太湖道:“那我是很爱听的。若是有用我帮助的时候,我尽力帮忙。”桃枝听说,又是一笑,没有什么话说,便告辞走了。

太湖伏在楼栏杆边,望着桃枝孙氏在马路上步行西去,似乎到她的旅馆,并不很远。心里一想,这很奇怪,她为什么对于住址保守秘密,不让我知道?这里面决不能毫无原故吧?屡次看了她婶娘,又屡次带着含羞的态度,莫非她已和水村言归于好了?不能不能!她果然和水村言归于好,她一见面,就当告诉我,何至于藏头露尾。大概是和那个银行的行长,同到西湖幽会来了,所以见了我,总有些不好意思。然而那个行长,对她自是鞠躬尽瘁的,她跟了他来,受着金钱的压迫,也是难怪,不见她婶娘跟着,寸步不离吗?自己如此纳着闷,却是猜解不透。好在桃枝约了晚上六七点钟来的,且等她来了,看她说些什么。因之自己也不出去,闲着无事,拿了一张白纸,用一支铅笔,列一个万元用途支配表消遣。自己计划着,送朋友一千元,置房产三千元,买书两千元,存银行流动金两千元,除了自己耗费而外,还有一千多元,不知道如何去用好。然而没有家室,要房产何用?没有房产,要书到那里摆,难道把现在这九千多元,就如此存在银行里,东飘西荡的,把它用完算事吗?这一个表,拟得又完全不合用了。若是真照桃枝婶娘的话,到南京和小香结婚,那末,要派两个人的用途,不能买两千元的书了。闲看无事,心里想着,手下列表,直待有点倦了,一看手表,已是八点钟了。到八点钟的时候,桃枝还不见来,她已是失了约,她不象以前一样,说什么时候相会,就是什么时候相会了。不过她说有一肚子委屈要吐一吐,我且看看她要吐些什么?又静静的在旅馆里等候了一小时。然而飞鸿渺渺,却是毫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