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归去囊空问款疑寒士 邀来夜永拈阄夺美人(第2/3页)

桃枝道:“还有的说,我替你说了罢。先前情人没来,心里很难过,现在情人到了,就开了笑容了。”这一下子,说得在后台的人都笑起来。到了上场去唱戏的时候,她还回转头来,对大家点点头说:“我要去会情人了。”大家看了她那神气都笑着只摇头。桃枝走到台上,果然见万有光一个人坐在一张茶桌上。见了桃枝,他先嘻嘻的笑着,鼓了两下掌。挑枝一唱完,他连忙就向老刘丢个眼色。老刘走过去,他拿了一块现洋,塞在老刘手心里。低声道:“这个给你了。你去对桃枝说,我的车子在楼下,我坐在车子上等她。”老刘笑道:“行长,谢谢你,她一定来的。”万有光下了楼,一开车子门,只见桃枝靠了车座靠背,很自然的坐在那里,转着眼珠,发出微笑。万有光坐在车子上,笑道:“你倒先来了,我料不到。”桃枝道:“我这人就是这样爽快,答应了来就来,不能来就不来,一个卖唱的姑娘罢了,摆个什么架子?”万有光点点头道:“你这话很实在,我们也很愿交这种朋友。”桃枝道:“那是什么原故呢?”万有光道:“有了这种朋友,我们虽不免多碰几个钉子,但是遇到有什么约会的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至于白用什么心思的。”桃枝笑道:“据你这样说,男子和女子交朋友,就是要转她的念头,换一句话说,就是为了转女人的念头,就和女人交朋友,这话对不对?”万有光笑道:“对是对,但是也不可一概而论,我就不是这种人。”桃枝道:“好极了。我也看出了你不是这种人,才和你交朋友的,不过多少还有点疑心,现在你一说明,我更是放心了。”万有光什么话也不能说了,只是向着她微笑。

不知不觉之间,汽车已经开到了一家很大门楼的门口,只看那八字楼门的横梁上悬着斗大的白瓷电灯泡,只凭这一点,就不是个平常的住宅,这里面自然又是很热闹的盛会了。下了车,万有光在前引路,到了里面,乃是一所半中半西的屋子,转了两个弯,走到一个大客厅里,便已听到人语喧哗之声,由客厅东侧,开一个门,垂下一幅白布帘子,一股子浓浊的热空气,由门帘子缝子里向人直扑了来。万有光在客厅里先叫起来道:“我赢了,我赢了,我把贵客请来了。你们认东道不认东道呢?”他如此一叫,屋子里人哄的一声,都拥了出来。桃枝一看,除了柏正修、洪省民而外,还有两个人不认得。万有光便介绍着,指着一个穿西装的说:“是这里主人翁邵革新先生。”一个穿学生装的,“是熊新民先生。”年纪都不过三十上下,自然都表现着有作为的样子。桃枝一一的和他们点了头。邵革新笑道:“万先生的眼力不错,真好!”洪省民笑道:“这不能说是他的眼力不错,要说是他的手段不错。我物色李老板,远在他没到南京来之先。只是李老板对于我,始终是爱理不理。一到万行长来接交李老板,那就不然了,只一认识,马上就用名片来请。”熊新民笑道:“我真不料歌女里面,有这样杰出的人才,若是早就知道,我就不颠倒我们衙门里的花瓶了。”

大家说笑着,把桃枝让到那里面屋子去,只见电灯下面摆了一桌麻雀,桌子四角,附带着四个茶几,上面摆了茶杯香烟筒干湿果碟,有一张茶几上,还搁着两个啤酒瓶子,这可知他们的赌钱,乃是极舒服的了。洪省民扯着万有光的衣袖道:“我替你打了六圈,总算好,并没有输,你自己上阵罢。”万有光道:“不行!我巴巴的把客接了来,让人家呆坐在一边不成?”熊新民笑道:“你就让省民代你招待招待李老板,也不要紧,他还有那种魄力,在你当面,把你的爱物夺了去吗?”桃枝笑道:“我虽是初次来的客,我实在忍不住要说两句了。象熊先生这样崭新的人物,怎也是把女人当玩物呢?一个人交朋友,虽然有厚薄,张三也可以亲近,李四也可以亲近,怎么说是当面夺了去?把我当个什么呢?”熊新民笑道:“差点儿让李老板挑了眼去了。这个物字,并不要紧呀,李老板不也是说了我一句崭新的人物吗?”桃枝笑道:“难怪人说,新人才别什么不打紧,这演说一项本事,是旧来的人千万赶不上的,果然果然。”万有光见她词锋犀利,怕她得罪了人,拉着她在牌桌边的一个空位子坐下。笑道:“你替我打罢。”桃枝笑道:“这算解决了,大家都等着异性来调剂了。”说着这话时,那一双星眸,在三位同桌的脸上,射着一转,熊新民首先嗳哟了一声。洪省民道:“你这是为什么?那个打了你吗?”熊新民笑道:“她的眼珠向我身上一转,我简直去了半条命。她若是老坐在桌上,我们都会让电触死,还不嗳哟吗?”邵革新道:“人总是要死一次的,若是能这样触电触死,我是很愿意的。”说毕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桃枝道:“万行长,你是要我来打牌的,你还是要我和大家开心的呢?”万有光笑道:“打牌,打牌,大家不要闹了。”

桃枝一看面前摆着许多筹码,便拿了一根最大的举着问道:“这是多少钱?”万有光笑道:“我们打小牌,消磨时间,这根筹码算五十块。一人只有一根。”桃枝道:“你面前有两根了,那末,赢了五十元了。”万有光笑道:“可不是!你和我好好的打,不要输了。”桃枝眼珠一转,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输的。我若是打的时候,我就放出电光去,让他三个人都触上电,那末,自然是我一个人赢了。”邵革新道:“李老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话,我们不负责任了吧?”桃枝笑道:“不负责任的,你只管开玩笑罢。”于是四个人说笑着,打起牌来,万有光、洪省民只在各人身后转着看牌。

他们所剩下的只有两圈牌了。桃枝说笑着将牌打完,虽没有输,却也没有赢。因伸了一个懒腰,笑道:“没有意思,替人家赢了也好,替人家输了也好,这样平平而过,没有意思。无论什么事,我都喜欢个痛快,这太平庸了。”邵革新道:“李老板要玩一个痛快也可以,请你今天不要回去,我们今天来推一夜牌九。”桃枝道:“玩半夜,就玩半夜,但是我没有钱。”万有光听了这话,简直从心里要笑出来。因道:“你要多少钱输,全包在我身上。”说着,伸手一拍胸脯。桃枝道:“我有个要求,就是胜也好,败也好,我先需提一笔钱,揣在身上,回去的时候,我婶娘若是要问我的时候,我就好请钱大哥替我说话。”万有光道:“这是自然,不成问题,不成问题。你不信,我这里先付。”着说,在身上掏出一搭钞票,也来不及数多少,就向桃枝手上一塞。她一看是十元票子一小叠,大概不会少于五十元,便笑向万有光道:“我要打一个电话回去报告一声。”万有光笑道:“李老板,你当面骗人啦。你打电话回去,不是报告一声,乃是和你婶娘报个信。我猜,过一会儿,你婶娘就该来了。”这里的自动电话机,就放在旁边桌子上,桃枝一个指头,正塞到拨号码的机纽眼里去,听到这话,手指头一缩,笑道:“我就不打电话,我要回去就回去,难道还能绑我的票吗?”万有光道:“当然不能够,李老板说的话,决不失信,也用不着绑票。”桃枝拿了一支香烟,向嘴里抿着,擦了火柴点着。人向沙发椅上很高的落了下去坐着,那绷簧弹着她颤了两颤。手指夹了香烟,喷出一口烟来,斜视着万有光微笑道:“你这话上当了。你说了只要我赌钱的,那末,我今天不走,也只能在这里赌钱,若要我履行别的条件,你对我就算失信了。”万有光听她这话,倒默然了。柏正修道:“不行,我明天还有事,要我赌到天亮不能够。”熊新民道:“我和老邵也是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