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哈哈,哪能怪你们呢?这是我自己故意找的呀!对,你们这样做很好!这才不会使汉奸漏网!”

那德刚抢夺了包袱,正同一个孩子在翻弄,看到别人都住了手,起初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秀子叫他,他才明白了。他想丢掉包袱跑开,但星梅笑着把他拉在身边,也不管德刚身上有水有泥,猛地把他抱起来,在他脸腮上亲吻一下,高兴地说:

“哈,小兄弟!怕什么呢?你多神气呀,长大后一定是个好战士!”又对秀子说:

“走,秀子!找你妈去吧!”

娟子的伤好后,被调到区上工作,担任副妇救会长。她现在可出息了,跑遍了全区。

这个区是全县拥军支前工作的模范,而妇女在这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是与她和星梅日以继夜的工作分不开的。她现在对星梅真是从心眼里佩服。有好多事,她没办法,简直急得要哭,可星梅一指点,就亮堂了。她不再觉得星梅轻放和狂热了,而深深喜爱她那大方、热情、爽快的性情。她把星梅当亲姐姐看待,实际上星梅也比娟子大两岁。

娟子对姜永泉却有些疏远,在生活方面很少关照他了。(但她从不干涉母亲对他的疼爱和照顾,她觉得母亲疼他是应该的。)这并不是娟子对姜永泉的看法变了。不,正相反,在工作中她越发感到他好,她在努力向他学习。她觉得星梅正是配他的人,她一点也不嫉妒他们,反倒喜欢他们的结合。她尽量避免自己对他过分的、超出一般同志范围的接触,也只是怕这种接触会妨碍这一对相称人儿的幸福生活。可是这姑娘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在深更半夜的睡梦中醒来,一想起这事,心里还会升起一股很不好过的滋味,有时甚至还会眼睛发湿,挤出那么一点点泪水来。唉!真怪!

姜永泉是个不喜欢表露自己感情的人,遇到什么事就在心里压着,如果自己不说出来,谁也不会觉察。他对人很热情,但他的热情不是表现在口头上,而是真心地对人关怀,实际地对人帮助。他对同志的态度都是一样好,从不计较别人对自己怎样,对他个人,就是你骂他几句,他也不会发多大火,更谈不到报复。看起来他好像很迟钝、懦弱,可是谁要妨害了工作,他却变得容易激怒,对你毫不讲情面。

看来他很坚强,不易受感动和掉眼泪,但他内心里对什么事都很敏感,反应也很强烈。赶到表现到表面上时,那就是行动。在事情还不能作出决定前,看起来他的作风好像有些拖沓和迟缓,但一经决定,你马上又会感到他考虑问题周密,办事果断利索了。

对于和娟子的关系,他实在想得很少,只是有一点很自然的亲密感。按说他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应该注意到自己周围的姑娘。可是不用说别人,就是对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的娟子,他也没仔细留意过她的长相,打量过她的身材,只不过和认识一般熟人那样,感到她在自己眼里很熟,甚至一听脚步声就能辨别出是她来。

但娟子对他的故意疏远,终于引起他的注意,慢慢地他为此有些苦闷了。他越是品尝这种疏远的滋味,就越感到过去亲密关系的可恋,他开始考虑起来。对,他的心里是有过她的呀!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变了过去她对他的那种可想不可说的亲切呢?他从内心检查,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他想找她谈谈,可是怎么张口呢?再说一个人的感情是可能变化的,何况人家又没表白过呢!也许是自己的猜疑,人家心里压根儿没有这回事?!……

人往往是这样,当两人正在相好时,倒不怎么感到这种友谊的重要,可是一旦一方要失去另一方的危险存在时,就会痛切地感到这种丧失的巨大和友谊的可贵,而已经失去了,就会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珍贵它。那怀恋的情绪,也会随着时间的漫步,愈来愈浓地延续下去。

姜永泉想到最后,气愤地打自己的头,烦躁地说:

“去,去,去!被这些事纠缠着,哪有这些心思……”

正在这时,区中队长德松领着侦察员老张走进来。

“呀,老姜!跟谁在发火?噢,就一个人呢!”德松笑着嚷进来。他的下颚多了道伤疤。

姜永泉不由得红了脸,装没听到,不回答德松的话,赶忙走上来和老张握手,倒水让座。他亲切地说:

“啊,老张回来啦!坐下,辛苦啦!”

“没什么,没什么,腿练出来啦。嘿嘿!”老张笑着坐下来。他没门牙,说话透风。穿着灰蓝袍子,里面用绳子勒起,戴着破礼帽,留着乱糟糟的胡子。看打扮,活像个乡下进城跑买卖的人。

“老姜,老张把什么情况都摸透啦,我已派人通知大家来开会了。”德松兴奋地说。

“对。那就好!”姜永泉说,“老张,你先喝口水歇会吧。”他见老张脸上直淌汗,脊梁后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忙递条手巾给老张,就走进里房间。一会儿,姜永泉拿出一件叠得很板正的新粗布白小褂,给老张说:

“快把那灰大褂换下来吧,大热天穿这个可真够受的。”

老张接过褂子伸展开一看:

“啊,这衣服做得倒不坏,布织得又匀,和细布差不离。”老张称赞着,把褂子放到桌子上,“还是你穿吧,我的还可以对付。哈哈,穿上了就不像我那老本行啦!”

“快别说了。若是你伏天还穿那玩意儿,人家也要疑心啦。快穿上吧!我的还挺好,破了一补,还不和新的一样。”

姜永泉硬逼着老张穿上了。那白生生的褂子,确实给老张增色不少。他咧着没牙的大嘴笑着说:

“哈!倒真是量着我身材做的。教导员,又是冯大嫂子送来的是不是?”

“嗨,那还用问!除了俺大婶谁能织出这样好的布,做这么好的针线!”德松眨眨眼皮打趣地说,“哈,老张!穿上这衣服,再把胡子一刮,真可当新郎啦!”

老张开心地笑道:

“就怕人家妇救会不批准……”

正好两个姑娘闯进来,一个细些的矮个姑娘嚷道:

“谁在这里说怪话,人家妇救会也不是随嘴唱的,背后说的什么呀?”

“好哇!叫玉媛和娟子妹来看看,老张能不能当新郎?”德松笑着嚷道。

那玉媛是区妇救会的干事,小嘴挺会说,听德松这一嚷,脸有些红,她白了德松一眼,冲着满脸通红、正在发窘的老张说:

“张大叔!你真要……哈哈哈……”她说不下去了,搂着娟子的肩膀笑弯了腰。娟子也搞得满脸绯红,给老张解围说:

“别说了,再说被张大婶听到,要哭着找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