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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也一样,她既不想跟赵亮在一起生活,也不想跟滕教授在一起生活,只想一个人(当然得带着孩子和妈妈)过一段时间,等她休息好了,等她再度焕发生活的热情了,再来决定“下一步”。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个意思向滕教授说清楚,如果她说她暂时不想跟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很受伤,以为她仍然没原谅他。其实她对他那事真的说不上原谅不原谅,她好像已经患上了“人格分裂症”,至少分裂成了两个陈霭,一个是不得不跟赵亮“打炮”的陈霭,另一个是洁身自好,与滕教授相爱的陈霭。

  不仅如此,她还把滕教授也给分裂了,至少有两个滕教授,一个是不得不跟龙晓庆上床的滕教授,另一个则是洁身自好,与她真诚相爱的滕教授。

  当她刚发现滕教授和龙晓庆的事时,她曾经很痛苦,仿佛是洁身自好的陈霭遭到了洁身自好的滕教授背叛一样,世界坍塌了,生活走样了,爱情变得令她不懂了。但从那天晚上她恢复跟赵亮的夫妻生活之后,她的人格就分裂成了两个,滕教授背叛的,就不再是洁身自好的陈霭,而是跟赵亮“打炮”的陈霭,其实也说不上背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彼此彼此。

  以前她听到“人格分裂症”这个词的时候,没有什么感性认识,觉得离中国人很遥远,因为中国人大多是脚踏实地的人,或者说很物质的人,刚从极度贫乏中挣扎出来,关心的都是日常需求,鼻子尖上的一点利益,不外乎是“存钱、存钱、买房”“存钱、存钱、买车”之类。只有那些爱胡思乱想的外国人才会得“人格分裂症”,他们房子有了,车有了,没什么可追求的了,成天无所事事,就想七想八,想成了人格分裂症。

  听说有个外国女孩有三十多种人格,每个人格都有一个名字,每个人格都各不相同,而患者把自己的几十种人格分得清清楚楚,什么场合该谁上场,绝不会张冠李戴。

  她曾经是不相信这些鬼话的,但现在她开始相信“人格分裂症”这回事了。她就是“人格分裂症”,跟赵亮“打炮”的陈霭和洁身自好的陈霭,绝对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的两面,根本就是两个人,互不相关的两个人,所以她老早就停止为滕教授和龙晓庆的事难过了,她也老早就停止为自己跟赵亮还在干着“打炮”的事而羞愧了。那都是谁呀?不都是另一个陈霭么?关她什么事?

  她由此想到,那什么“阿Q精神”啊,什么“精神胜利法”啊,什么“以旁观的态度看待自己的生活啊”,等等,不都是“人格分裂症”么?不都是一种跳出人生痛苦的方式么?成功的时候,幸福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自己;失败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旁人。只有这样,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从医学的角度来理解,这是因为人具有神奇的自我保护本能,一旦痛苦到不能承受的地步,人的心理生理就会自动产生应急反应,把人可能感受的痛苦降到最低。肉体上的痛苦达到极点,人就休克了,因此不再感到痛苦。思想上的痛苦达到极点,人格就分裂了,因此能像旁观者一样对待自己的痛苦。

  她像一个哲学家一样思索了一番“生活啊生活”,觉得心里平静了很多,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陈霭了。从前的陈霭,无论外表多么豪放,内心深处还是需要投靠一个人的,这可能是她结婚的主要原因。那时她有一个信念,就是人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总得跟什么人一起过才行。小时候跟父母一起过,长大了跟丈夫一起过,老了跟孩子一起过。

  但现在她没这个要求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一个人也好,几个人也好,怎么样过得舒服安宁就怎么样过。这样的感觉使她觉得自己很强大,以前想到离婚,简直就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样,现在想到离婚,考虑更多的是过程麻烦不麻烦。

  她想到很快就不用为赵亮读书了,心里竟然有一点失落。替赵亮读书,刚开始对她是一个负担,但慢慢的,她尝到了学习的乐趣,她读了那么多有关世界政治经济的资料,大大开阔了她的眼界。世界多大啊!中国的十几亿人,印度的十几亿人,吃喝拉撒,生产消费,该有多少的悲欢离合啊,但到最后都变成了她论文里的两条曲线,那么她生活中的一点喜怒哀乐又算个什么?连别人论文里的曲线都算不上。

  她决定把赵亮的论文写完了,就去读滕教授的博士,不脱产地读,慢慢读,一学期修一门课,不是为了学位,而是为了学习,为了充实自己,开阔眼界。

  她做了这个重大决定之后,觉得心情非常舒畅,气定神闲,心旷神怡,从前她生活里的那些嘈杂和喧闹,一下子安静下去了,人人都各就各位,各得其所,所有的疑团都纾解开来,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她生活的前景,变得那么清晰明朗。

  这样的心境,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尘埃落定。

  艾米:尘埃腾飞(78)

  陈霭还没来得及享受“尘埃落定”的心境和环境,赵亮就带回来一个爆炸性新闻:“滕非被学校撤职审查了!”

  她不相信:“你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Barbara给我们孔子学院和董事会的每一个人都发了email(电子邮件),亲口告诉我们的—”

  “Barbara亲口告诉你们滕教授被—撤职审查了?”

  “当然啦,她还叫我们不要跟他接触。”

  她越发不相信了,哪里有这种事?Barbara只是C大对外教育部的负责人,哪能说撤谁的职就撤谁的职?而且还叫大家都不理睬滕教授,这也太孩子气了吧?

  她狐疑地问:“是不是有谁在搞恶作剧?spam(垃圾邮件,捣乱邮件)?”

  “Barbara会搞恶作剧吗?”

  “Barbara怎么啦?前年愚人节,C大校长还给我们发恶作剧邮件呢—”

  “那是愚人节,今天是愚人节吗?”

  她知道今天不是愚人节,也不认为Barbara会搞恶作剧,但这事总不像是真的。她追问道:“如果真是撤滕教授的职,怎么没听他说起呢?难道撤职不用通知当事人本人的?”

  赵亮不屑地一笑:“哼,你以为他什么事都会告诉你?你是他什么人?贴身保镖?学校当然通知他了嘛,至少Barbara发给我们的那封信,也发给他了,肯定是他自己没查,这个老土,现在这种信息时代,一切都是靠email联系,我天天都查email,一天查无数遍,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