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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不是每个记者都那样,凯蒂。”

“他一定不想让记者知道。”

“怎么可能?他是记者呢,他一定会主张将他的故事告诉同业,至少告诉其中一个。”

“他可能会瞎掉或脑部受创,你觉得他会希望全世界知道?以后他要怎么工作?不可以,确认他的状况之前不能报道。”

“医生说他可能脑部受创?”

“他的头骨都被拿掉一片了,你觉得呢?”凯蒂哆嗦了下,“世人不需要窥探他绷带下的模样。”

“这是新闻,凯蒂。”塔莉柔声说,“如果你给我独家,我可以保护你们。”

“要不是为了该死的新闻,他现在也不会在鬼门关前挣扎。”

“不止我一个人对新闻怀抱信念。”

这句话让凯蒂想起强尼与塔莉之间的共通处,总是将凯蒂排除在外的那份默契。她想说句讽刺的酸话,但她太累了,几个星期没睡好,全身每条肌肉筋腱都酸痛不已。

塔莉覆住凯蒂的手,“让我帮你应付媒体,由我来报道,这样你就不必烦心了。”

近二十四小时以来,凯蒂第一次绽放微笑,“塔莉,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我等了整整三天,你大小姐一直不打电话回来,现在竟然说还要一点时间?”

塔莉紧靠着公用电话,试图在这个非常公开的地点挤出一些隐私,“摩利,家属还没准备好公开,医生尊重他们的选择,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理解?我理解有个屁用?塔莉,这是世界关注的大新闻,不是他妈的姐妹会聊八卦。CNN报道他头部受伤——”

“这个消息未获证实。”

“去你的,塔莉,你害我很为难,高层非常火大,今天早上他们说要把这则新闻交给别人,迪克想派——”

“我会交出成果。”

“弄到这条新闻,下星期你就可以上头条播报台。”

这句话太震撼,塔莉一时以为是自己的想象,“真的?”

“塔莉,你还有二十四小时,这段时间将决定你会成为英雄或狗熊,你自己看着办吧。”

塔莉听见他摔了电话。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她看见玻璃墙外有大批记者挤在人行道上,三天来,他们一直等候医院正式公布强尼的病况,消息出炉之前他们只能以数据填补时段,例如导致爆炸发生的前因后果、战地医院的伤势报告,以及他以前在中美洲的经历。此外,他们也借此引出一些相关的话题,像是战地记者面临的危险、沙漠风暴独特的考验,以及爆炸事件中常见的外伤种类。

她站在原地,考虑着到底该怎么做。她必须面面俱到,让摩利和凯蒂都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必须满足双方的需求,如果处理得当,她的事业可能从此扶摇直上。她宁死也不想辜负爱德娜的栽培,爱德娜说得没错,她可以在抢独家的同时保护凯蒂。她必须率先报道,但一定得想出好办法。

要慎重,要委婉,不能提及脑部受创或可能失明,只要这样就能满足各方的需求。

头条播报台。

那是她毕生的梦想,也是她飞黄腾达的起点。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凯蒂一定能理解这对她有多重要。

一定。

她微笑着去找摄影师,先拍摄一些远镜头,如背景画面、医院内外之类的,必要时可以先藏起摄影机。幸好,当家主事的人都知道凯蒂允许塔莉随时去探望强尼。

她走出大门,午后的天气阴冷灰暗。她的摄影师在远离那批记者的地方待命,看到她打手势,他将摄影机藏在羽绒大衣下朝她走去。

凯蒂坐在施密特医生的办公室听他说明。“那么,大脑还没有消肿。”她极力控制想紧握冒汗双手的冲动。她好累,光是撑着不闭上眼睛都很难。

“恐怕没有我们希望中那么快,假使短时间内没有好转,那么就得考虑再次进行手术。”

她点头。

“先别担心,雷恩太太,你先生非常坚强,我们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在奋斗。”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还活着啊,不够坚强的人恐怕已经走了。”

她尽可能从中汲取勇气,尽可能真心相信,然而希望变得很难抓住。随着每一天过去,她的身心都在消耗,她越来越难否认现实,恐惧挂上事实的名号,戳穿她筑起的抗拒之墙。

施密特医生站起身,“我要去探视病患了,顺路陪你回雷恩先生的病房。”

她点头跟上。一路上医生以轻柔但权威的语气说着话,这样的气氛让她忽然好想念爸爸。

“好了,我要在这里转弯。”施密特医生比了比放射科的方向。

凯蒂点头。她很想说再见,但又怕哽咽,她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软弱。

她站在走廊上看医生走远,直至走廊尽头他融入白袍人海中消失不见。

她叹口气往强尼的病房走去。如果运气不错,说不定塔莉正在里头,光是看到好友就能给她莫大的助力。老实说,过去这三天幸亏有塔莉在,否则她不知道怎么撑过去。她们一起玩牌、聊天,甚至唱了几首老歌,希望强尼会被吵醒叫她们闭嘴。昨天晚上,塔莉在电视上发现德文配音的老影集《欢乐满人间》,她乱编台词让男主角暗恋戏里的妹妹,逗得凯蒂笑不停,甚至惊动护士进来叫她们小声点。

凯蒂一转弯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强尼的病房门口,他个子很高,一头长发,穿着蓬蓬的蓝色外套和破旧牛仔裤,肩膀上驾着摄影机。他正在拍摄,她看到摄影机上的红灯亮着。

她冲过去揪住那个人的外套袖子,用力将他转过来。“你在做什么?”她用力一推,他踉跄后退,差点跌倒。感觉很痛快,她有点遗憾没往他脸上揍一拳。“没人性的东西。”她嘶声骂道,伸手关掉摄影机。

这时候她看到了塔莉。她最好的朋友站在强尼的床尾,穿着红色V领毛衣配黑长裤,发型与妆容完美无瑕,一看就是准备上镜头的模样,手里还拿着麦克风。

“噢,我的天。”凯蒂低声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你不是在报道强尼的病况?”

“没错,的确是,我原本想先跟你商量、解释,我上楼来问你——”

“带着摄影师?”凯蒂后退一步。

塔莉跑过去哀求,“我的上司打电话来了,要是采访不到这则新闻我会被炒鱿鱼。我知道只要老实说,你一定能体谅。你知道这是条大新闻,也明白这个机会对我有多重要,但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或强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