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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烟雾弥漫,大麻与焚香的甜腻气味令人难以消受。音乐非常大声,塔莉的耳朵都疼了。她拉着凯蒂的手,带她去位于地下室的娱乐间。

宽敞的空间装着仿木板墙,地上铺着莱姆绿的室内外两用地毯,中央的锥形暖炉旁围绕着一张橘色半月形沙发与几个棕色懒骨头。左手边有几个男生在玩足球,每次球被抢走便大喊大叫;年轻人疯狂舞动,跟着音乐唱和;沙发上有两个男生在吸毒;门边有一幅很大的西班牙征服者画像,一个女孩倒在下面拿着打洞的啤酒罐猛喝。

“塔莉!”

她还来不及回应,一大票老朋友过来将她团团围住,拉着她离开凯蒂。她到了啤酒桶旁,其中一个男生给她一个塑料杯,里面装满金黄色的本地啤酒。她低头望着杯子,心中浮现的记忆令她一惊:帕特将她推倒在地……

她到处找凯蒂,但人群中遍寻不着好友的身影。

大家开始喊她的名字,“塔——莉、塔——莉。”

没有人会伤害她。此时此刻不用担心,明天当局找上门来时或许会有一场风波,但现在不会有问题。她一口喝干,递出杯子让人重新斟满,同时大声喊着凯蒂的名字。

凯蒂立刻出现,仿佛一直站在看不见的角落等候召唤。

塔莉将啤酒塞给她,“喏。”

凯蒂摇头,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动作,但塔莉看到了,她因为要朋友喝酒而感到可耻,但同时也因为凯蒂的纯真而愤怒。她从来没有纯真过,至少有记忆以来便是如此。

“凯——蒂、凯——蒂。”塔莉大声喊着,人群跟着起哄,“快啊,凯蒂。”她低声催促,“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凯蒂紧张地看着人群。

塔莉再次感觉到羞耻与嫉妒。她可以立刻喊停保护凯蒂——

凯蒂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超过一半的酒流了出来,沿着下巴滴落上衣,金属光泽的布料黏在胸部上,但她似乎没发现。

音乐换了,音响大声播放阿巴合唱团的《舞后》。

你是舞后,你会摇摆……

“我爱这首歌。”凯蒂说。

塔莉拉着凯蒂的手带她去大家跳舞的地方,塔莉放松沉浸在音乐与舞步中。

音乐换成慢歌时,她已经气喘吁吁,笑个不停。

但凯蒂的变化更惊人。也许是因为那杯啤酒,也可能是因为强烈的节奏,塔莉也弄不清楚,她只知道凯蒂美呆了,金发在灯光下闪耀,洁白细致的脸庞因为舞动而染上嫣红。

尼尔·史都华来邀凯蒂共舞,塔莉觉得理所当然,倒是凯蒂吃了一惊。音乐刚好来到低缓的段落,她转向塔莉大声说:“尼尔邀我跳舞耶,他八成喝醉了。”她高举双手跳着舞跟尼尔离开,留下塔莉独自站在人群中。

凯蒂的脸颊贴着尼尔柔软的上衣。

感觉好棒,他的手臂环抱着她,双手放在她的臀部上方,她感觉到他的下腹贴着她缓缓移动,不禁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一种全新的感觉占领了她,一种令人忘记呼吸的期盼。她想要……什么呢?

“凯蒂?”

她听出他的语气带着犹疑,她忽然醒悟到说不定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缓缓抬起视线。

尼尔低头对她微笑,脚步只有一点不稳,“你好美。”他说完便吻了她,就在舞池中,凯蒂倒吸一口气,在他怀中一动也不敢动。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她不晓得该怎么办。

他的舌头溜进她口中,迫使她的嘴唇微微分开。

这个吻结束时他轻声说:“哇。”

哇什么?哇,你真随便?还是哇,真棒的吻?

她身后传来一声大喊:“警察!”

尼尔瞬间消失,塔莉出现牵起她的手。她们慌慌张张、脚步踉跄地逃离那栋房子,爬上山丘,穿过灌木丛,再下坡回到树下停车的地方。终于找到车子时,凯蒂惊恐无比,胃在翻腾,“我快吐了。”

“不行。”塔莉打开前座的门将凯蒂塞进去,“我们绝不能被逮。”

塔莉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插好钥匙,打进倒车挡,猛踩油门。车子往后飙,撞上了很硬的东西,凯蒂像布娃娃一样往前飞,前额撞上仪表板,接着重重跌回座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努力集中视线焦点。

塔莉在她旁边,贴着驾驶座的窗户往下滑。

黑暗中出现一张熟面孔,是三年前送塔莉离开斯诺霍米什的丹恩警员,“萤火虫巷姐妹花,我就知道你们会给我惹麻烦。”

“靠!”塔莉骂道。

“塔露拉,真会说话啊。好了,麻烦你下车吧。”他弯腰看着凯蒂,“你也是,凯蒂·穆勒齐,派对结束了。”

到了警局,首先是将她们两个分别带往不同的地方。

“有人要跟你谈谈。”丹恩警员带塔莉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天花板挂着一颗刺眼的灯泡,照着凄凉的铁灰色办公桌和两张椅子。墙壁是丑兮兮的绿色,地板是光秃秃的水泥,空气中有种悲哀的淡淡臭味,混合着汗臭、尿臭以及煮过头的咖啡味。

左边的墙是一整面大镜子。

只要看过警探影集的人都知道,那其实是一面单向玻璃。

她怀疑社工是不是在玻璃后面失望地摇头说“那个好家庭现在不肯收她了”,也有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律师。

说不定是凯蒂的父母。

想到这里,她发出懊恼的声音。她怎么会这么蠢?穆勒齐伯父和伯母原本很喜欢她,今晚她却一手毁了他们的好感,为了什么?只因为她被妈妈抛弃心情不好?妈妈向来只会抛弃她,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我不会再做蠢事了。”她直视着镜子说,“如果有人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改。”

说完之后,她等着外面的人冲进来,说不定还戴着手铐,然而时间只是在臭味中静静一分一秒流逝。她将黑色塑料椅拉到角落坐下。

我明明知道不可以。

她闭上双眼,同样的念头在心里转啊转,回忆紧紧相随,有如在暮色中形成的阴影:你会做凯蒂的好朋友吗?

“我怎么会这么蠢?”这次塔莉完全没有看镜子。那里没有人,谁会想看她?谁会想看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对面的门有了动静,门把转动。

塔莉全身紧绷,用力抓着大腿。

要顺从,塔莉,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乖乖听着。寄养家庭比少年监狱好多了。

门开了,穆勒齐伯母走进来。她穿着褪色的印花洋装与老旧白色帆布鞋,表情疲惫,衣衫不整,仿佛半夜被吵醒摸黑随手抓到衣服就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