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光(第5/7页)

修子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寝室里,怔怔地胡思乱想着,远野又一次翻过身来。

“你在想什么呀?”

以为他睡了,可他还是没有睡呢。

“没想什么……”

远野轻轻地叹了口气,于是轻轻地向修子伸出双手,修子本能地朝后退了退身子,远野却一下扑过来抱住了她。

“我是爱你的啊!”

修子的右耳被远野的脸紧紧地贴着,这句话就像是一碗热水灌入了耳朵。修子被远野抱得有些难受,身子不由得抽紧了一下,可远野抱得更加有力了,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七十公斤对四十五公斤,到底修子是抵抗不住的。修子的全身被远野宽大的胸脯压迫着,好容易才透过一口气来。

远野这么压了一会儿,好像抓到了猎物,等它挣扎得筋疲力尽了,才悠悠地展开胸怀,将修子包了进去。

带着酒意的远野,今晚行动特别激烈。也许是今天谈成一桩大生意,心情很好,或是受冈部要介刚才那个电话刺激的缘故吧,总之他显得异常亢奋。

一开始,修子有点讨厌,可被他三摩四揉的,修子也不由得兴奋了起来,整个身心也发热发烫起来,这也许正是远野老谋深算的缘故吧。然而他的手段也只到此为止,到底抵不住疲乏与酒劲,慢慢失去了气势,全身软软地搂着修子,最后连双手也松了开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男人就是这样,疾风暴雨地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修子却刚被他煽动起激情,还没十分尽兴。听着身边远野的鼾响,修子心里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不尽意。

“真是,只由着自己的性子……”

修子心里抱怨着,可她对此也似乎已经习惯了,随着远野呼呼的打鼾声,修子心里的最后一丝不尽意也渐渐地平息下去,最后便心平气和地挤在了远野身边,无怨无虑了。

对修子来说,远野的鼾声是不太令人讨厌的。虽说不像摇篮曲那样美妙动听,但却透着一种使人心平气和的BGM[2]的力量。

这鼾声,自己听了几年了呀。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的修子,默默地回想着与远野交往的五个年头的朝朝暮暮。

光阴似箭。这五年真是一瞬间,但修子对自己的单身选择也并没感到什么不妥。

“也许……”

修子心里呢喃地叹道:

“现在听这鼾声并不感到讨厌,与此一样,自己对自己的人生选择也不会感到讨厌的。”

修子对自己的这种心态感到满意、踏实。如果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听到远野的这种鼾声,一定会蹙眉、吃惊的。与此相同,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不结婚,在外人看来也会皱眉、非议的。可是修子听着远野的鼾声感到十分自然,自己对自己三十三岁还是单身也感到十分自然。自己对自己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就像听着远野的鼾声并不感到烦躁一样,这种感觉已经在修子身心中根深蒂固的了。

好多人都将单身主义看成是女人的生活方式与人生观。但修子并不感到是什么方式与观点的问题,只是感到自己这样蛮好而已。修子曾将这想法说给真佐子听过,她当时笑她说:

“这种理论,社会是行不通的呢。”

说这话时,真佐子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大人。很少有恋爱经历,认为世事总是一成不变的真佐子,这次却意外地说了句社会普遍的真理。与真佐子比较,修子也许对社会的认识还要肤浅或幼稚些呢。

“因为喜欢男朋友的鼾声,所以坚持单身,这理由说到社会上去,会被笑掉大牙呢。”

修子所感到的单身的快乐,说给大家听,一定会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甚至讥讽为老姑娘的神经出了毛病。

所以,现在夜深人静,听着远野的鼾声,修子绝对感到一种踏实、舒适的快乐。现实也确实如此,单身主义,自己着实感到其乐无穷,并不是为了远野而不结婚的。在这深夜里,修子的思想是无拘无束的,可遗憾的是,这种无拘无束只适用于深夜,白天就不行了。在明媚的阳光下它便会显得那么缺乏生气,那么不堪一击,只能被人认为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妄想。

也许在白天的世界里,女人三十三岁还不结婚,便是不正常的了。过了四十岁,有了家庭又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男人女人,就像那些失业的人们一样,是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即使自己本人承认了自己的生活,社会也不予承认。真佐子匆匆忙忙地订婚,公司里女职员年纪轻轻便心急火燎地找男朋友,也全都是怕被这个社会排斥在外呀!

想到这里,修子忽然想到了家乡的母亲。

“你也快些找个人家吧,也好让娘安心下来。”母亲的话,修子听得耳朵都出老茧了。今年过年回家乡也被烦得一天也待不住,这次的盂兰盆节放假,心里也不愿意回去。当然母亲还是想念的,只是不想听她的唠叨。

如果向母亲解释,说自己“喜欢听远野的鼾声,所以不想结婚”,她老人家一定会昏过去的。总而言之,母亲也是白天世界的人,她是无法理解深夜里修子的想法的。而且不光母亲,公司的同事,冈部要介他们都是一样不能理解。

“没有谁能理解我呀……”

心里自言自语着,修子跌入一种孤独无援的深渊里。

现在一旁的远野鼾声正欢,天一亮,这鼾声消失,他人一离去,修子的想法便会无立足之地了。

最近,修子感到清醒是十分可怕的事,其实是心底里不想见到这白天的世界呀。

修子将毛毯拉起盖住了半张脸,闭上了眼睛。

心里想着明天要上班,赶紧睡吧,可眼睛却精神十足,就是不肯闭上。远野的鼾声却十分均匀,一般醉得越厉害,鼾声也越大。被远野的鼾声吸引似的,修子将身体侧向了远野,然后躬着身子贴近他的胸口,一股烟草汗味的混杂气味,这是男人的气息,修子贪婪地嗅着这气息,将脸埋进了远野的胸怀里。

真是不可思议,他的鼾声离开一段距离听与贴在他身上听,感觉全然不同。肌肤贴着肌肤地听,这鼾声就像他的呼吸,就像具有生命的旋律。修子舒适地享受着这美妙的鼾声,轻轻地合上眼睛,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修子将脸从远野的胸口抬了起来,数着电话的铃声,三下,四下,电话在床边的桌子上顽固地叫着。是那个没有反应的恶作剧电话,还是冈部要介的电话?修子看着远野,并不想起来接电话。

响了八下,修子才从床上起来接电话,战战兢兢地放到耳朵边,没有一点声音。修子也不语,听着对方的反应,二三十秒,听到了对方挂断电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