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6页)

“或许这些她都知道。”简凝试图安慰我。

“不,她不知道,在她面前我一直伪装。我从没跟她说过我的事情。我父母离婚后我跟了我妈,因为我觉得我爸在外面有了情人,错在他,我跟妈一起是为了惩罚他。可结果呢?我爸过得很好,他再婚了,事业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反而是我和我妈生活穷困潦倒。高中那段时间我从没有过零花钱,甚至早饭钱都不敢问我妈要。我每天就是靠着去勒索初中生,跟一些有钱的‘黑老大’打架混吃混喝,或许哪天被砍死街头都没人收尸。这些不堪我从没让她知道。还有一点,我其实一直不相信爱情,我不觉得有什么是能天长地久的。就算真有那种爱,它也绝对不会眷顾到自己。”

“所以你拒绝了。”

“准确说,是退缩了。我记得当时她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很心痛的失落。但我当时胸口堵得慌,恨不能马上离开。后来我就走了,她送我出门,离开前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到现在还刺痛着我。她说:卫寻,有时候觉得,你从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后来呢?你们就分手了?”简凝顺着追问。

“没,哪能那么简单。”我笑了笑,“不过,该轮到你了吧。”

她狡猾地笑了,“其实我没有秘密。刚骗你的。”

“靠,太阴险了!”我感觉被严重欺骗了感情。

“这样吧,下次来我店里免费让你喝三杯咖啡。”她的笑容里透着真诚,看来是真的想补偿我。

沉默了一会,她又问:“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想听真话?”

“真话。”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啊。”

“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不甘心吧,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事情更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总觉得,这一辈子我应该还有机会再见到她的。跟她好好说声对不起,或者,再说点别的什么。我很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这点对我非常重要。”

“别担心,她现在很……”她自知失言,微张的嘴唇僵住了,脸色微妙地变化着。我觉得自己突然抓住了什么线索,一脸惊愕地望向她,“你……你究竟是谁?!”

整个房间的空气凝固了,我们对峙了至少半分钟,这个过程里我毫不退让地盯着她看,恨不能把她整个人都看透。她知道避不开了,含糊其辞地回答,“有些事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不再说话,微皱着眉,将烟蒂轻轻摁在一张废纸上,直到熄灭。

这时门开了,阿华兴冲冲地跑进来,“啊哈!非常遗憾,游戏失败。来,这是留给你们的纪念奖。欢迎下次再来挑战喔。”

简凝接过阿华手中的蓝色企鹅布偶,匆忙出门了。我当然不能放她走,如今总算抓到一点陆笙南的蛛丝马迹,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追出门时简凝已经收好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径直出了店门。

“等等。”我上前抓住她纤细的手臂。

“别逼我……”她回头冷冷地看着我,重复道:“别逼我,卫寻。”

“五年!我找了她整整五年……”我还是情绪失控地吼出来,“我不管你是谁,你现在必须就告诉我!她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你怎么不问问她想不想见你?!”她吼回来。

“啪嗒”。

我像是听到心脏里某个零件碎掉的声音,它不再输送血液,慢慢停止了律动。我期待了这么多年,几乎是日思夜想要跟她再度碰面。却从没想过,最终让我松开她的手、让我被彻底镇住的会是这句话。

是啊,陆笙南,我从没问过你想不想见我?

原来你不想见我。

这才是我找不到你的理由。

年叔带着一个蓄山羊胡的光头中年大叔走进我的办公室,是在八天后的下午;而我的意志也消沉了八天,这八天里,我除了勉强完成硬性规定的工作外,其他时间都用来走神了——喝茶走神,开会走神,上个厕所也能走神,有时站在马桶旁边解开裤子半天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你最近没事吧?老是魂不守舍的。”年叔担忧地拍了拍我的肩,“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三十六行》的编导,张导,也是我的好朋友。”

“你好,叫我老张就行。”老张声音浑厚,普通话很好,字正腔圆。

“久仰久仰。”并非敷衍,我确实听过他的大名。

《三十六行》是星城本地台一个人气颇高的娱乐综艺节目,每星期五晚上黄金时间播出。节目宗旨在于介绍五花八门的职业,尤其是近些年兴起的一些在大众眼里比较新鲜或者相对生僻的职业,科普的同时,也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比如上星期他们请来的嘉宾就是代练网游的工作室,上上期的是网络写手,还有上上上期是野外摄影师。我都惊讶于自己为何会记得那么清楚,在这之前我跟傅林森对这节目唯一感兴趣的点明明是台上两个男主持人到底哪个语速更快,以及,他们私底下究竟是不是一对基友。

寒暄完毕,我们谈起正事,张导直接给了我一张表格,“小寻,来,你先填一下。”

我没反应过来,年叔解释:“过两天,你跟大森去录这节目。”

“什么?!”我吓一跳,长这么大我还从没想过自己能上电视,“林森知道这事吗?”

“他还不知道。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他自信满满地看着我。

“什么事?”

“填好这张表,说服他。”

一星期后的下午两点半,我跟傅林森西装革履地站在了《三十六行》的录制现场。伴随着欢乐的开场音乐,舞台上的帷幕拉开了,我手拿麦克风,被头顶璀璨的聚光灯照得像一件被360°全方位曝光的待售商品。

让我略安慰的是,一旁的傅林森也显得很拘谨。

起初得知要上电视他极力反对。大家都很不明白长着一张吴彦祖脸的他为何会反感出镜,但我知道,越是高调的事情就越是有悖他的人生原则,我时常想他的终极梦想一定是希望哪天能把自己埋进热带雨林的潮湿泥土里,悄无声息地生长,再悄无声息地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