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2页)

她心中倏然一痛,冷汗攥了一手。来人渐渐近了,殷逐离的优势是睡衣——那睡衣薄如蝉翼,行动时悄然无声,劣势是她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她不敢出声,这时候求救只会暴露自己的方位。

来人的脚步声极轻,殷逐离心中叫苦,她躲在榻旁,手缓缓摸索,只摸到——一个夜壶。要说这个夜壶吧,它也是御用之物,纯金打造,算得上雕工精美的大师级作品,可是这夜半三更,面对来历不明的闯入者,她大着个肚子,手里只有一个夜壶……

好在殷逐离也是个豁达之人,她当时就觉得沈庭蛟还是有点好处——夜壶就夜壶吧,聊胜于无。

来人渐渐走近,殷逐离挪到榻边最容易伏击他的方位,四周一片静寂,连呼吸都听不真切。当一把刀横砍在榻上时,殷逐离右手扣住夜壶柄,估计着方向对着来人就是一记猛击。

她知道这下是拼命,所以下手没有留任何一点余地。因为估不准来人身高,那方位微有差错。好在夜壶够大,仍是直击对方右额。对方闷哼一声,钢刀横来,殷逐离躲避不及,只得以手顺着那刀风来势捏了过去。

她五指紧握了那刀锋,右手夜壶再出,这次估计得准,一壶砸在对方鼻梁上。对方受此一击,不由松了手里的刀,而殷逐离手上已是鲜血淋漓。血腥味在宫室中散开,殷逐离开始觉得不好——伤口的麻木极快地漫延。她心中暗惊,那边暗袭者已经笑开:“你发现了?刀上有毒,你没得救了。”

短短一句话,殷逐离已经听出了那人是谁——曲凌钰。殷逐离想了许多,却忘记了这个人仍然呆在栖凤宫里。是了,她曾为皇后,这宫中密道,沈庭遥肯定有告诉过她,是自己大意了。她挥刀断了长长一束头发,将之死死勒在受伤的胳膊上。可那毒确实太过剧烈,她左半身都开始麻木。

曲凌钰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她的笑在黑暗里并不颠狂,清冷却字字透着仇恨:“殷逐离,我已家破人亡,凭什么你就可以安然幸福?”

殷逐离觉得肺里能纳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渐渐受阻,她捡了那刀一步一步缓缓行出昭华殿,留给曲凌钰一句话:“我理解,这正是那一年,我的想法。”

为什么她就该死,你们就可以一家幸福?

昭华殿外,巡视的侍卫很快发现了殷逐离,文煦皇后遇刺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宫里的御医站成一排,俱都束手无策,好在出事之后就有人去请了柯停风,他背着药箱进来,见这情景也变了脸色。

无数大臣赶到后宫,这时候宫人忙成一团,也顾不上规矩,他们都涌到了殷逐离的居处。沈庭蛟拥着殷逐离,那一束长发勒得她的左胳膊都变了颜色。可她的神智一直非常清醒,呼吸越来越艰难,她躺着一动不动。

柯停风将所有人都赶出宫室,沈庭蛟紧握着她的手,最终却缓缓松开,殷逐离见柯停风的神色,方知情况严重。沈庭蛟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他垂眸不语。殷逐离浅笑,缓缓开口:“原以为臣妾的寿命怎么着也比陛下长久,无奈世事无常。倘若天不假年,陛下也不必悲伤。这浮世纵有万千来处,却也不过一个归途。若干年后,黄泉之下,终会相逢。”

沈庭蛟背过身去,他的身影一如当年的单薄纤弱,那明黄色的帝服失去了往昔的威严,如同秋天的黄叶,带着难以名状的孤单萧瑟。殷逐离复又轻笑:“当然了,你逢年过节想想我,还是可以的。”

这浮世纵有万千来处,却也不过一个归途。若干年后,黄泉之下,终会相逢。

可我不要这样的相逢,我不要这样的相逢……

沈庭蛟大步行出宫室,临出门时他努力抑制喉间的哽咽:“我等着你。”

那琉璃珠帘后的烟罗纱缓缓垂下,帝王泪,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