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余生,都不会再回到那座城市(第4/6页)

一语成谶。

他想想,不能用一语成谶来形容,这并不是不幸的事,看她幸福,是很美好的事吧。

从窗户的反光里看自己,至少苍老了十岁,从三十多岁直接成了四十多岁的样子,他这样老了,难怪她笃信他是她的父亲。

程庆瞻才能给她更长远的幸福。

苏绿出院之前,张恩让来看望了一次,听方卓昂说苏绿选择性失忆。

张恩让拿出一张印有张言瑜照片的报纸给苏绿看,问苏绿认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苏绿摇了摇头。

只有张恩让知道,苏绿不仅忘了方卓昂,还忘了张言瑜。

她忘掉了生命中最亲密最在意的两个人。

深爱的男人,亲生母亲。

出院之后,苏绿暂住在方卓昂的房子里。

他凑了一些钱给程庆瞻买房子,起初程庆瞻还拒绝收下钱,他说,就当是自己给女儿的嫁妆。

“我老爸给你,你就收下吧。老爸最疼我了,老爸,我长大以后还听你的话,我是你的心头肉噢——”她挽着他的胳膊,柔情蜜意的眼神望着程庆瞻。

房子交付之后,开始了装修,苏绿每天和程庆瞻都在新房里奔波着,一起装修设计着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2011年的4月,苏绿收到了一封来自加拿大的信,是周丹娜寄来的。

苏绿:

当你打开这封信,我已不在世上了。

这句话作为信的开场白,是不是充满了戏剧性,你一定以为我在模仿电视剧的口吻来作弄你。我没有,我真的要走了。

你还好吗?和方卓昂在一起,幸福吗?

一定很幸福,对不对。

你会问我,我是怎么死的。

在你见到的时候,我就是子宫癌晚期了,每次肚子痛,我都说,是痛经,我坚持不切除子宫,是因为我想在死前,给何修年生一个孩子。也许你会说,孩子一出生,没有妈妈会很残忍,可我真的不想就这么什么不留下,就静悄悄死了。

我好爱何修年,他不爱我,一天也没爱过我,我此时甚至在想,过几天我死了以后,他会不会哭。

我对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男人有多爱他的妻子,而我,是最好的证明。

从他接近我,资助我妈医药费开始,他就是有计划的。RH阴性血,我和她妻子的血型,是一致的。他知道我得了这个病,就把我养在了身边。

他妻子的肺部已纤维化,如果不换肺,最终会呼吸衰竭而死。

所以,你明白了,为什么他不让我抽烟喝酒,给我买燕窝润肺,他在意的,是我的肺,是可以挽救他妻子的肺。

最后一次见你,我已经接受了一次化疗,他本来是不想我化疗的,怕对肺有不好的影响,好在,癌细胞没有扩撒到全身,我的肺很健康。如果继续化疗,我可能有多活几年的机会,但她的妻子等不了了,她的身体,比我还虚弱。

我放弃了接下来的化疗,跟随他和妻子去加拿大,做肺移植手术。在国内,非亲属关系,是不可以做肺移植手术的,加拿大这里,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

你是不是想说,周丹娜,你真是个傻逼。

是啊,我真的好傻,明知他不爱我,可我还是想尽最后的微薄之力,给他带来快乐。我的身体这么虚弱,还有三天做肺移植手术,是肯定不能活着走出手术室了。

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因为我爱他,远高于我的生命。

写这封信,我花了一个星期,原谅我没有向你亲口说再见,原谅我丑陋不堪的字迹,苏绿,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说我是个好姑娘的人。

谢谢你,在我短暂的生命里,留给我那么多温暖。

苏绿,我会在天上祝福你。

——周丹娜 绝笔

苏绿看完信,痛哭一场。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出来周丹娜得了重病,如果她劝一劝,也许周丹娜会接受治疗,就不会跟着何修年,傻傻在加拿大,把自己的肺捐出来救心爱男人的妻子。

奇怪的是,周丹娜为什么在信里说这句话——你还好吗?和方卓昂在一起,幸福吗?一定很幸福,对不对。

她和她老爸当然在一起,怎么像问恋人之间的事一样。

程庆瞻见她哭了,给她递来纸巾。

“谁的信,怎么哭成这样子。”

她趴在程庆瞻的怀里哭。

“庆瞻……房子装好了后,我们结婚好不好,人生有那么多的生死离别,我好害怕……”

“好,我们结婚。”

盛夏。

苏绿在房间里收拾着东西,准备从方卓昂的家里搬走。

“老爸,快来帮我顶着包,我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苏绿在房间里大喊。

方卓昂忙跑进房间,接过苏绿手里沉重的包,这些都是她过去的旧东西,她一件件翻找。

“婚纱店打电话让我去拿婚纱,给你定制的纯手工婚纱,终于做好了,我去取。”他说。

“我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样我还可以试一试,看哪里的尺寸不好,还能改一改呢。”苏绿继续找着什么。

“你想找什么东西,告诉我,我帮你找。”他问。

“我记得我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包,是空的,我拿着装婚纱。”

“别找了,婚纱店会包装好的,不用自己带包。”他笑,看她找的满头大汗。

“老爸,你真烦,我就是很想找到那个包,粉红色的,放到哪里去了呢。”她四下翻找,终于在一堆书籍报纸下面找到了那个包。她很爱惜地拍拍灰,抱在怀里。

“我们出发吧!”她开心地说。

在婚纱店,看她穿着量身定做的婚纱走出来,那样美,他看得眼眶湿润。

“老爸,舍不得你的宝贝女儿出嫁吧,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的,我的生命里,老爸是排在第一的,庆瞻排第二。”她甜美的笑容,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婚纱尺寸都正好,不需要再改了,她将婚纱装进自己带来的粉色大包里,很沉重,方卓昂帮她提着。

苏绿挽着方卓昂的手走出婚纱店。

车停在对面的地下停车场,炎热的天气,他怕苏绿热到,就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对面取车,开车过来接你,婚纱就放这儿,你不许动。”

“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等我。”他不放心,补充着说,朝她眯眼微笑。

他笑起来,还真是个英俊好看的老男人啊。

他让她坐在路边一棵老银杏树的树荫下。

她乖乖点头,看着他过马路,她觉得真幸福呀。

她打开装婚纱的包,手在里面无意间摸了摸,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一看,是包的内层一个小小的拉链胆,她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支录音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