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没有余力再卑微,因为我已不再勇敢了(第6/7页)

苏绿转身走,牵着艾细细的手:“你往哪里想了,他是我请来冒充我爸爸的。”

“可是老师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你是不想老师和同学知道你是孤儿,其实苏绿,我和你说过了,没有人会取笑你,只会更加疼爱你。”艾细细说。

“不,我不想别人同情我,细细,你不会懂得,因为你有亲爱的爸爸妈妈。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个孩子,手臂上有块疤痕,并不明显,但每个夏天她都穿长袖,从不穿短袖,我觉得她没必要那么在意那块疤。后来,我的一根手指长了一个瘊子,我总会下意识缩着那根手指。我们永远都不会去隐藏别人的伤疤,疤不长在自己脸上,当然不会放心里去。”苏绿郑重其事地说。

“听你这么说,我大概能明白了。可是,你总不能让方卓昂一直都来冒充你爸爸吧。”

“对呀,我真打算让他一直冒充我爸爸呢,你不觉得有这样英俊潇洒的爸爸也很不错吗,刚才家长会上,他还真像个爸爸的样子,你注意到没,他被班主任批评的脸都红了。”苏绿想想那一幕就忍不住要笑。

艾细细打击道:“我看他是不会再愿意冒充你爸爸了,这是份苦差,尽是批评,没有奖励。”

“好,那我一定努力努力,下次考个第一名,这样他下一次来,不就是很有面子了嘛!”苏绿有力地说。

她从抽屉里拿出书包,单肩背着,宽大的校服显得她更瘦弱,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幸福是多么的激烈,像是很久以来的缺失都将要被弥补。

她抬头看远处天空的落日,眯眼微笑着说:嗨,太阳公公,拜拜了噢,明天再见。

艾细细在她身后摇头,说:“没救了,智商为负的了。”

她见艾细细走得慢,回头挽着艾细细的胳膊说:“小笨蛋,你可不可以走快一点,我回家还要打扫家里的卫生。”

“你一个人住那破旧的出租屋,还打扫什么呀,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呗,反正你现在有个当总经理的爸爸,说不定,很快你就要搬到他那里去住了呢。”艾细细坏笑。

她轻轻追打着艾细细,害羞地说:“叫你乱说,再乱说,罚你这一个月都口臭。”

“哎呀,那我得赶紧清清口气。”艾细细说着,从书包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递给苏绿一颗。

“细细,我觉得住多大的房子和是否拥有一个家,并不是一个定义,你看,你爸爸妈妈都很疼爱你,你们住在160平的复式公寓,但我相信,就算是换成16平方的旧宅,只要一家三口都在,那家就在,就是温馨的。我一个人,租住十平方的房子,没有爸爸和妈妈,我想我住哪里,都没有家,只是我习惯打扫干净,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她怅然若失。

她握着薄荷糖,想起他的车里有薄荷味的口香糖,也曾见过他买了一盆薄荷草带回家。

他一定很喜欢薄荷。

苏绿将那颗糖握在手心里。

走出学校大门,她看见他的车还停在校门口,他居然没有走。

苏绿指着他的车,望着艾细细说:“瞧,我的卓昂爸爸在等我,你是和我一起坐车走,还是自己回去?”

艾细细点点头,扬着眉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当电灯泡,我也不介意瓦数大点。”

苏绿将艾细细的身子扳动一个方向,说:“嗯,向左转,起步走——”

艾细细小声地说:“就知道你会让我一个人回家,下次不等你了,哼!重色轻友,祝你荷尔蒙过盛天天长痘痘!”

苏绿开心地往他车旁跑去,本想坐副驾驶的,可是想到很多男人的副驾驶都是有指定女士坐的,她拉开后排座的车门,谁知,他说了一句:“坐前面吧,你不是有些晕车吗?”

她上车,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乖乖的样子。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不苟言笑,板着脸,看不出来心情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晕车?”她问。

“系好安全带。”他说。

她顺从地系好安全带,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那次我去你公司,我坐了好久的车,晕乎乎的,蹲在垃圾桶旁吐了。不会吧,我那副残相被你看到了啊!后来还有个很热心的大厦清洁工阿姨给我递了一瓶水。”

“她是不是还给了你一盒薄荷口香糖。”他说。

她忽然明白了:“噢,原来是你让那个阿姨给我送一瓶水和一盒薄荷口香糖。”

她说完,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怎么考试的,两个0分,难道选择题你一个都答不对吗?我自己念书时也没有这样被老师批评,我有多无地自容你知不知道,周围的家长都在嘲笑我,真是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没面子过。”他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以后再考0分,不要叫我来了。还有,你也不要来装修队里做事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钱不够,我可以资助你念书,念到你不想念为止。你又要上学,又要兼职,学习是肯定要被耽误的,我现在真怀疑你不止兼职了一份工作,你看你瘦的,像没施过肥的树苗。”方卓昂说。

她沉默着,眼泪滴滴嗒嗒往下掉。

他慌了,伸手抽纸巾放在她手里,她捏着纸,也不擦眼泪,只是让眼泪流。

“傻瓜,哭什么,我也只轻轻说你几句,你要是听了不舒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罢了。”他最怕见到女孩子哭,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要把我赶出装修队好不好……”她抽泣着说。

“苏绿,你得明白,你是学生,要一心一意学习,既然你让我来参加家长会,那么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好好学习,我不是说了吗,我来出钱供你念书的一切费用。”他说。

“你当我是贫困生,你的爱心扶助对象吗,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苏绿倔强地说。

“这不是可怜,这是心疼……”他不假思索地说,说完,他自己也陷入了沉默,或许不该说这样听起来隐约有些暧昧的话语。

她抬起头,满眼泪水,哽咽着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不该私自连累你去参加什么家长会丢尽了你的脸,我不该在那个装修队里尽给你添麻烦,我应该有自知之明,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我不想谁看着我都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可怜,我一个人也很好,这些年,我靠自己养活我自己,我自己供自己念书,我不辛苦,我觉得很骄傲。”

“因为这样,我也可以假装我不是孤儿,我是有爸爸有妈妈的孩子。”她哭着说。

他沉默着,不停给她递纸巾,不知说什么好,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他很自责,也很难过。她是个那么小又那么独立的小女孩子,他除了默默听她哭,连拥抱一下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