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之外,星辰以北(第5/6页)

我心里一凛,猛地起身,急速飞奔下来。

拨开人群,看到浑身浴血躺在马路中央的那个身影时,我捂着嘴巴蹲在他身边,浑身发冷,颤抖不已。

“沈星辰……”眼泪轰然落下来。

他没有昏过去,闻声抬头望我,伸手试图帮我擦眼泪,却力不从心,我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俯身靠近他嚅动的嘴唇。

他的声音缓慢而吃力,支离破碎:“周惟惟……你爱我吗……”

我一怔。

他在说什么?

接着,他再次缓慢地开口:“周惟惟……你爱我吗……”

“周惟惟……”他的声音更低了,喘着气,“你爱我吗……”

我眼泪大颗滚落,像忘记关闸的水龙头。

“现在这个重要吗,浑蛋!!!”这个傻瓜,蠢货!在这样的时刻,意识渐渐从他身体里流失的时候,他竟然反反复复只想问这个问题。

回答我的是一片死寂。

他终于不堪负重,沉沉地晕死过去。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08】

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送给沈星辰最恰如其分。

“周惟惟,我要吃陈记的水晶虾饺。”

“周惟惟,去帮我买新出的《三联生活周刊》。”

“周惟惟,你削个苹果咋这么磨叽啊!”

“周惟惟,洗澡水怎么这么烫啊啊啊,你就是这么对待病患的吗!”

“周惟惟,过来帮我擦个背。”

……

发生车祸半个月后,沈星辰以“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为由,不听医生劝阻,坚决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开始了对我颐指气使的大爷生活。

面对他各种挑剔甚至无理的要求,我连个屁都不敢放,更别提造反了。

因为,他之所以遭遇车祸,完全是因为我。

那晚在自助餐厅,他疯跑出去,不要命地闯红灯穿过马路,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张俊寒。

他在病床上醒过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惟惟,我差一点就帮你找到他了。

那一刻,我恨不得有把刀在手,将自己千刀万剐。

我跑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放声痛哭。

我对自己说,算了吧,放弃吧。

在照顾沈星辰的那段时间里,我心里关于找到张俊寒的这个念头似乎真的一点点淡化。除了手臂骨折需打上石膏,他的腿受伤最为严重,很长一段时间需依靠轮椅行动。他拒绝了专业看护,理所当然地指着我说,有现成的丫鬟,为什么要花钱请个陌生人?

就算他不要求,我也会照顾他。

这是我欠他的。

那三个多月,如今想来,竟是我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虽然他每天都以伤患做借口,不遗余力地欺负我。

十一月,他终于丢掉轮椅,回学校复课。

为庆祝他的重生,又恰逢他二十二岁生日,我一大早去超市采购,买菜时我给沈星辰打了个电话,得知我要亲自下厨时他表现出莫大的不信。因为在照顾他的那段时间,虽然沈星辰反对让保姆住到家里,但他妈妈还是让那个阿姨把一日三餐送过来,所以他从来不知道我会做饭。

挂掉电话,刚把手机收入包里,铃声再次响起来,我以为是沈星辰,接通便笑说:“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却不是他。

晚上沈星辰回来时,望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夸张地叫道:“周惟惟,我不信!你请了帮手吧?或者就是从酒店打包回来的!”

“不要小看任何人,哼!”

吃饭时我不停地帮他布菜,沈星辰望着堆成小山的碗,无奈地笑道:“周惟惟,你殷勤得过分啊。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哼!我是不想浪费好不好,再说了我难得下回厨,你敢不给面子试试看!”我扬起拳头。

他笑嘻嘻地回道:“我全部吃完还不成嘛。”夹了块鱼入嘴,啧啧赞道,“不错不错,周惟惟,明晚继续啊。”

“想得美!”我撇嘴,心里却难过得想要落泪。

饭后一起看电影,我说过,沈星辰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因此家里专门辟出个观影室,不比电影院的效果差。

看的是一部温情脉脉的老电影,好电影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当灯光亮起时,沈星辰偏头诧异地望着我说:“你怎么哭了?”

被他看见,我索性吸着鼻子呜咽着说:“好感人哦,呜呜,太感人了。”

“你呀。”沈星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摇头叹息。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时针指向十点,我擦干眼泪:“我们去切蛋糕吧。”

他点亮蜡烛,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酒,倒了两杯,跟他碰杯:“生日快乐!”仰头,先干为尽。

他也一口喝完,放下杯子,勾起嘴角望着我:“烛光,美酒。周惟惟,你打算向我求婚吗?”

我没理他,催促道:“快许愿啦。”

蜡烛熄灭,我没有立即去开灯,室内却不暗,莹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盈盈照进来。我望着沈星辰,故作轻快地说:“你想要什么礼物?说吧,什么都可以。”

良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什么都可以?”

“任何。”我说。

他忽然俯身,越过餐桌,双手撑在桌面,牢牢盯住我:“周惟惟,我要你……”

他的话被阻断在我的嘴唇上。

我感觉到他身体瞬间僵住,我感觉自己胸腔内剧烈跳动的一颗心,咚咚咚咚,似要蹦出来。

他猛地推开我,叹口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越过餐桌,站在他面前,勾着他的脖子,踮脚,再次将嘴唇印上他的。

是酒精,或许是我决绝的主动热情,让状况在微醺的夜色下开始失控。沈星辰反被动为主动,双手紧紧揽着我的腰,热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霸道、热烈、深情,带着独属他的气味,让我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极尽缠绵的片刻,我的泪水纷纷跌落,滚烫而绝望……

十一点半,我缓缓睁开眼,窗外月色正浓,而床上的人,也因为掺在红酒中的药物,酣睡正浓。

我悄然起身,站在床边望着他,怔怔的,良久。我俯身,将一个吻轻轻印在他额头。而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

在的士上我拨通阿坚的电话:“他过去了吗?”

“在的,惟惟姐,我请了他一打啤酒,才喝到第二瓶。”

“嗯,谢谢你,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我微微合眼,我找了他这么久,这一切终于即将结束,我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有的只是浓浓的疲惫。

十一点五十,我站在“玛格丽特”酒吧门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在热烈的音乐与喧嚣声中,我终于看见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