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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上校在庄园门口等候,”他说,“他觉得没必要再到这里来了。”

“好吧。”迈克西姆说。

“我今天一天不出门,在办事处等你的电话,”弗兰克说,“你见过贝克后,说不定会需要我到伦敦去。”

“是的,”迈克西姆说,“也许会的。”

“现在刚九点钟,”弗兰克说,“你们很准时。今天天气也不错,路上会很顺利的。”

“是的。”

“但愿不要把你搞得太累,德温特夫人,”他对我说,“反正这一路够你呛的。”

“我会很好的。”我说。我瞧了瞧立于我脚旁的杰斯珀,只见它耷拉着耳朵,忧伤的眼里露出抱怨的神情。

“你把杰斯珀带回办事处去,”我说,“它的样子太可怜了。”

“好的,”他说,“我会照办的。”

“我们还是动身吧,”迈克西姆说,“朱利安要等得不耐烦了。就这样吧,弗兰克。”

我上汽车坐到迈克西姆身旁,弗兰克“砰”地关上了车门。

“你会给我打电话吧?”他问。

“一定打。”迈克西姆说。

我回头望望,见弗里思站在台阶顶上,罗伯特紧挨在他身后。不知怎的,我突然热泪盈眶,于是急忙转过身去,伸手摸放在汽车地板上的提包,生怕别人看见我的哭相。这时,迈克西姆发动起汽车,拐过弯上了车道,而宅子隐没在了我们身后。

我们来到庄园大门口停下来,接朱利安上校上车。他爬到后座上,见我也在车上,不由面露疑惑的神色。

“路上会很辛苦的,”他说,“我觉得你不应该去。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你的丈夫。”

“我想跟着一起去。”我说。

他听后没再阻挠,在角落坐定说:“今天的天气很好,这一点值得庆幸。”

“是啊。”迈克西姆应了一声。

“费弗尔那家伙说在十字路口等我们。他要是没露面,就不等他了,没有他反而更好。但愿那个可恶的家伙一觉睡过头。”

汽车开到十字路口时,我看见了费弗尔那辆狭长的绿色汽车,顿时心凉了半截。我原以为他不会按时赶来呢。费弗尔坐在方向盘旁,没戴帽子,嘴里叼着支烟。他看见我们时咧嘴一笑,挥手让我们朝前开。我在位子上坐稳,一只手搭在迈克西姆的膝上,准备长途旅行。时间过了一小时又一小时,汽车开了一程又一程。我迷迷怔怔望着前边的路面,而朱利安上校在后面不停地打瞌睡。我偶尔回过头去,总是看见他脑袋靠在垫上张着嘴的模样。那辆绿色轿车和我们形影不离,有时蹿到前边去,有时落在后面,但一直在我们的视野之内。下午一点钟,我们停车在一家老式餐馆用午餐,这样的餐馆在任何一条市镇大街上都触目可见。朱利安上校先从汤和鱼入手,转而进攻烤牛肉及约克郡布丁,把一份午餐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我和迈克西姆吃了些冷火腿,喝了点咖啡。

我隐约觉得费弗尔也会来餐厅和我们共进午餐,可出门上车时却见他的汽车停放在马路对面一家咖啡馆的门外。他一定从窗口看见了我们,因为我们上路三分钟后就见他紧紧跟了上来。

约摸三点钟,我们来到了伦敦市郊。直到这时我才有了倦意,嘈杂声和交通堵塞搞得我头脑发晕。伦敦热气袭人,街头尘土飞扬,一派八月份灰蒙蒙的景象,树木千篇一律,树叶无精打采地悬挂于枝头。想必我们地区的暴雨是局部性的,这儿滴雨未落。

人们穿着棉布衫熙来攘往,男士都没戴帽子。四周弥漫着废纸、橘子皮、脚汗以及焚烧的干草味。公共汽车轰隆隆缓慢地行驶,出租车似蜗牛般爬行。我觉得衣裙仿佛贴在了身上,长筒袜扎得我皮肤发痛。

朱利安上校坐起身子,望着车窗外说:“这个地方没有降雨。”

“是的。”迈克西姆说。

“看来这儿好像也应该下场雨。”

“是的。”

“我们到底没把费弗尔甩掉,那家伙仍跟在屁股后边。”

“是的。”

郊区的商业中心似乎很拥挤。倦容满面的妇女用小车推着哇哇哭叫的婴儿,眼睛盯着橱窗瞅个不够;小商贩沿街叫卖;小男孩扒在载重汽车的车厢上。这儿人太多,声音太嘈杂。单单这气氛就令人心情烦躁、精疲力竭。

穿越伦敦市区的这段路程似乎漫无尽头,待到我们摆脱车流,向汉普斯特德那边行驶时,我的脑袋里像有面大鼓在擂鸣,眼中烈火燃烧。

不知迈克西姆此时该有多么劳累。他脸色苍白,眼皮底下布着黑圈,但他什么也没说。朱利安上校在后边哈欠连天。他张大嘴巴,出声地打着哈欠,接着又长吁短叹。每隔几分钟他就把这一套重复一遍。我心里升腾起一把无名之火,不知怎样控制自己,才不至于转过身冲他尖声喊叫,让他停止打哈欠。

一过汉普斯特德,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大比例的地图,开始指引迈克西姆向巴尼特进发。路上车辆稀少,又有路标引导方向,可每到转弯处他都指手画脚。迈克西姆如果稍加迟疑,朱利安上校便放下车窗玻璃大声向行人问路。

来到巴尼特时,他每隔几分钟就让迈克西姆把车停下来。“请问,有座名叫‘玫瑰园’的房子在哪里?户主是贝克医生,已经退休,最近才搬来住。”被问的那个行人会皱起眉头,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显然不知道贝克的住址。

“贝克医生?我不认识贝克医生。教堂附近倒是有过一幢叫‘玫瑰屋’的房子,但里面住的是威尔逊夫人。”

“不,我们找的是‘玫瑰园’,户主是贝克医生。”朱利安上校说。随后,我们继续朝前行驶,在一位推童车的保姆面前停下来。

“请问,‘玫瑰园’在哪里?”

“对不起。我刚来这儿住不久。”

“你认识一个叫贝克的医生吗?”

“戴维森医生吧?我认识戴维森医生。”

“不,我们要找的是贝克医生。”

我抬头瞥了一眼迈克西姆,他的脸色非常疲倦,嘴角绷得紧紧的。费弗尔慢慢跟在我们后面,他的绿色轿车上蒙了一层灰尘。

最后,还是一位邮差帮我们找到了房子。这是一幢方方正正的屋舍,爬满了常春藤,大门上没挂住户铭牌,其实我们从这儿已路过了两次。我不由自主伸手取过提包,拿出粉来在脸上扑了几下。院内的车道很短,迈克西姆没把汽车朝里开,而是停在了马路边。我们默默无语地坐了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