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脚印

璎珞果然在床上躺到了秋天。

璎珞从21岁躺到了22岁。

璎珞一下床，没走几步，腿脚就像以前一样利索了。王小五当时一看，乐呵呵地说：“看这腿，谁说不能跳舞？我看照样行！”

璎珞面无表情地看了王小五一眼，王小五立马不说话了。

璎珞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自言自语地说：“外面什么天了？”

“秋天了，正是秋天的好时候。我带去兜兜风去？”王小五问道。

“不了，我想走走。”

“那我陪你去！”王小五说。

璎珞没有否定，王小五就开心地陪着璎珞出门了。

璎珞在医院一共就住了大概一个月，然后就搬回家来了，王小五一样跟前跟后地伺候着。王小五是想连住都住在璎珞家的，但是璎珞不同意，璎珞记得妈妈的话，女人不能随便，一随便，这一生都完了。

马路上有了些落叶，但是路两旁还是有残余的绿色。天有些阴沉，看样子要下雨。风刮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凉意了。

“小五。”璎珞忽然叫王小五。

王小五赶紧应声。

“这一年，多亏你了。”璎珞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答谢！我知道，你也花了不少钱，我会还你的。”

“你不要记着这件事就是谢我了！我是什么心情你不了解吗？你都接受，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王小五义正言辞地说。

璎珞笑笑，没有多争辩。不过，在璎珞心里，她算的很清楚，王小五这笔账，早晚都是要还的。

璎珞跟王小五在路上走了一会，又觉得无聊了，因为实在没什么话说，便转身回家。

到了家门口，看见提着水果篮等在那里的梁晓天。

这近一年的时间，梁晓天都没来看过璎珞，璎珞下床走路了，他倒是来了。

璎珞看了眼梁晓天，没说话。

王小五倒是很积极地说：“你来干什么？水果里有没有毒啊？”

璎珞的腿是因为谁才有了今天王小五也知道的，所以才会对梁晓天说出那样的话。

梁晓天没理会王小五，对璎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在跟她闹分手，所以没来看你，后来外地有个公司找我去做培训，我想顺便离开一下也好。就这两天才回来。”

璎珞开了门，对梁晓天说：“进来吧！”

王小五很是不满地看着梁晓天。在对待璎珞的问题上，王小五永远是长不大的，智商永远不够用，心理也跟不上事态的发展，总是稀里糊涂地凭性情做事。这么些年王小五一个女朋友也不谈，也是急坏了父母，可是，在父母面前，王小五就是大王了，谁也管不了他。

璎珞看了看王小五，说：“等下张姐过来，你先回去吧，以后也不用老待在我这，我没事了。”

王小五本不想走，可是璎珞都说话了，他又不敢不走。

王小五走了之后，梁晓天说：“你手机关机。”

“好久没开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梁晓天起身要给璎珞洗苹果，璎珞说：“不用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梁晓天坐下，想了想，直接说：“我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做模特。这话我很早以前也问过你，我觉得现在比那时候更合适。”

璎珞略略地想了想，说：“你觉得我还行吗？”

“当然行！我已经问过张姐了，你的腿不影响你在台上走路。你自身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用呢？”梁晓天说。

“张姐怎么说？”璎珞问。

“她说看你的意思。不过，看得出来，她是支持的。”

璎珞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梁晓天，反问道：“你们，分手了？”

梁晓天一愣，随即点头说是。

璎珞坐在那里，无聊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腿。此时的日子对璎珞来说，什么都过去了，什么也都没有过去。

梁晓天没能明白璎珞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璎珞却说起了从前，她说：“以前，我是一个不正常的孩子，所以我的生活也是不正常的。我打架闹事，疯疯癫癫，甚至连哭都不会。我没有朋友，也没有负担，不懂得喜怒哀乐，更不懂得人情世故。后来我想到死去，其实死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直到我活过来，这世界忽然一下子改变了，就好像原本坚硬的东西，变得柔软了。这应该是从我第一次掉下眼泪开始的，当然，那时候我没有想过，以后还会要掉那么多那么多的眼泪，早知道的话，我当时就不会那么开心了。之后，我觉得我自己一直在正常地生活，我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小圈子，圈子里有我的爱人，有我的朋友，一切都多么好。”

璎珞说着，眼睛看向梁晓天拿来的那个水果篮，忽然问：“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水果吗？”

梁晓天一愣，支吾着，没有回答。

“你不知道是对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璎珞说，“我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非常了解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的人。我一直以为我在过跟你们一样的生活，我跟你们一样正常，可是，猛然被人点醒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离你们那么远。”

梁晓天听见璎珞的最后一句话，一阵心酸，也有心疼。

璎珞说的是对的，她离“正常”的生活还是有点远，但是如果要“正常”的话，她必须要拔掉自己身上的刺，要先让自己鲜血粼粼、血肉模糊。

然而，那样的“正常”生活，是璎珞所期盼的。她再也不想在被伤害后才明白自己已经被伤害，她不想成为任谁都可以拿刀戳一下的弱小动物，尤其在妈妈已经不在的时候。

“我很抱歉！”梁晓天说。

“你抱歉什么呢？你什么都没错！在床上躺着的这一年，我想了太多东西了，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所有的人，我都想了一遍，我要仔仔细细地把大家都分清楚。到最后，我很开心遇见你，遇见张姐、老石还有孙成王小五，甚至李瑾儿。”璎珞想说欧阳落，但是欧阳落这三个字直到今天，璎珞还是不能那么坦然地说出来，两年过去了，璎珞依然对欧阳落耿耿于怀。

梁晓天没能明白璎珞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话，他以为璎珞在告别，他以为璎珞要到其他地方去。

璎珞看梁晓天一脸的狐疑，浅笑一下，说道：“我二十二岁了，你觉得年轻吗？”

“当年年轻！才二十二岁，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梁晓天肯定地说。

“是的，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但是我的街舞不能重新开始。”璎珞说完这句，看着梁晓天一脸的紧张劲，忽然哈哈地笑出声来，然后说：“跟你开玩笑的，你说的不错，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我才二十二岁，为什么不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