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物换星移(第2/5页)
陈政这厢明明知悉内情,当下却笑而不语,来了些看戏的兴致。挨着叶鲤宁坐的男生察觉倪年似乎不太好意思,机智地捂住当事人的两耳:“师娘,叶老师这下妥妥得聋了,来,让世界听见你的答案!”
倪年哭笑不得,叶鲤宁却好整以暇地剔着鱼肉中的小刺,送进嘴里仔细地尝。兴许是菜肴对了胃口,抑或是别的什么因由,当他的视线淌过手边的碗碟,循着直线轨迹单独走向她的时候,倪年似乎在那荒野般辽阔的瞳孔里,看见了启幕的黎明……
离这儿五百多米就有地铁站,聚餐结束后,倪年告辞,叶陈二人慷慨相送,权当散个步。有小区住户的车驶过干道,夜里车灯刺目,叶鲤宁偏头的同时,顺带伸手替倪年挡住了眼睛。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自然,放下后便抄回裤袋里,边走边和陈政继续讲着什么。
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敞亮又繁忙。
倪年往包里掏一卡通,却见叶鲤宁也从口袋里掏出个玩意儿,递到她眼皮底下,道谢着:“晚餐很棒,辛苦你了。”
一颗五角硬币大小的墨色石头,单看着瞧不出什么玄机。倪年拿到指尖研究,想到上次在公众科学日收获的见闻,脑中灵光骤现,粲然笑道:“陨石?”
他点点头。
怎么说呢,天文学家表达感谢的方式果然很有想法……倪年踌躇着,叶鲤宁见状便说:“这是普通种类,不贵重。”
“放心收吧,指不定还是你做饭功劳高。”一旁的陈政附言,又揶揄道,“或者你更想老叶明天送束花到你们科室?”
“……”
够了,光脑补就觉得很是可怕……
过了刷卡处,倪年和他们挥手再见。陈政摘掉眼镜,掏出手帕来细细擦拭,挑了挑眉梢:“阿根廷小铁陨标本,发现时间1576年,当初我问你讨要了整一个月,你回了我一句什么来着?”
“外行人拿着并没有什么用。”
陈政将金丝眼镜架回原位,冲倪年消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叶鲤宁非常不要脸地选择性作哑。
“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铺子里吧?”陈政回忆着那日自己喊他搭把手,又想起今天饭前倪年对叶鲤宁的寥寥剖析,于是失笑,“你们俩,倒是丝毫不像才刚认识两三个月的。”
亮如白昼的光线下,叶鲤宁眉宇间微微松动。他沉吟着,冥想那生有形似麒麟座的右眼角,兀自摇了摇头。
“是泉州。”他纠正着,良久又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木星还在双鱼座。”
上午时间过得飞快。
键盘敲击声似乎一刻也未断过,详尽地写完最后一封英文回邮,又仔细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叶鲤宁点了发送。雷蕾打着巨大的哈欠踏进办公室,把通宵做出来的数值模拟结论递过去,然后进行了个精简的口头陈述。
“你现在虽然是暑假,时间安排自由,但也别打鸡血熬夜。”叶鲤宁从结论报告中抬头,面对眼前昏昏欲睡的徒弟,教导两句后给颗甜枣,“做得不错。”
“那是自然。”雷蕾瞬间神清气爽,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她得意扬扬了一会儿,商量说,“大家计划下周末组团去密云拍星轨来着,叶老师你有没有时间带个队啊?”
的确已经许久没有组织户外摄影活动了,他考虑片刻,颔首道:“可以。”
雷蕾大喜,接着假装不经意地建议说:“要不,也叫上师娘?”
“她要工作,不一定有这个时间。”叶鲤宁不动声色地见招拆招。
“哎哟,先问问呗!不就是轮班嘛,指不定有空呢?”
“怎么,你们这么喜欢她?”
雷蕾耳根灵敏,分明在这听似毫无波澜的语气里辨出了端倪,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喜欢啊!你的人我们当然喜欢!”
“咳--”叶鲤宁合上她的结论报告,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边,“那改天我问问。”
“棒棒的!”雷蕾吆喝完,正要告退,瞅到台历边放着条黑编绳吊坠,“咦,叶老师,你这绳子坏了啊?”
自打考上叶鲤宁的研究生,她就见惯了自家导师常年佩戴此件。质地剔透的玻璃种翡翠,纯如水滴,雕着鲤状花纹,小小一块,哪怕是不懂行的睁眼瞎,也能辨出此乃极品玉器。
清早叶鲤宁发现绳结处似乎有磨损迹象,便摘了下来,得空去换条新的。他看眼表盘上的指针,差不多到了台里的茶话会时间,长指拈来吊坠收入口袋,起身说:“你如果不想回去补觉的话,在这儿帮我把下午学术交流会的PPT做了?”
“啊……好困,怎么突然间眼睛都睁不开了……”
叶鲤宁到休息室的时候,时常相聚于此的各部门同仁都已舌绽莲花聊开了。咖啡、茶水、甜品、糕点,他只一如既往地拿了瓶原味苏打水,然后准备找射电部的同事探讨个问题。
“叶鲤宁!”
他被横空而来的叫唤干扰,见角落位置冲自己招手的人,正是久未碰面的管泽怡。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几步踱了过去。
管泽怡笑容得体,干练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耳垂处挂着两只复古耳圈,轻盈的真丝长裙令她看上去端庄靓丽:“到附近办事呢,完了就过来看看老同学。”
她旁边坐着曾经师承同门的师兄,而其如今已是叶鲤宁的同僚,前阵子晋升职称,叶鲤宁还赠了他一套寿山石印章。师兄握着咖啡杯,笑道:“嗬!不是吧,你们俩认识啊?”
“在普林斯顿待过同一家研究所。”叶鲤宁说。
管泽怡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心中轻哂,面上却依旧语笑嫣然:“对,我们共事过。”
“嗐!这展开太乏味了啊!异国他乡加俊男美女的设定,居然不是谈过恋爱?”师兄同志开了个没有恶意的玩笑,转念又幽默道,“哎老叶!我这话可别跟你女朋友学啊!”
管泽怡耳根一抖:“女朋友?”
“你还不知道吧,前阵子老叶他女朋友在咱们台出名啦。”师兄同志兴起,将整个事件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
“是吗,那当真得恭喜啦。”管泽怡美目流转,伸手拍拍叶鲤宁的胳膊,“保密工作也太到位了吧?改天记得请大家吃饭啊!”
叶鲤宁对她的热络反应没什么感想,“嗯”了一声,眼睛找到射电部那位同事,便失陪道:“我有些事,你再坐坐。”
休闲的茶话会时段临近尾声,管泽怡也起身告辞。她独自一人走在长廊里,鞋跟落地清脆,甫一抬头,望见前方楼梯口处,叶鲤宁正挂断电话往这头走过来。
他还是老样子,如此偏执地爱好着黑白色搭配,对立又统一。就像当年在普林斯顿天体物理研究所初遇时,他在一群金发碧眼的洋面孔中间,朝她望过来的那双叫人难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