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戏:爱若有他生 11(第6/8页)

  “……你为什么不否认?”那女孩问她,不等她开口,又自己做出回答,“因为没人相信你是不是?”好一会儿,女孩道:“就像每次我跟我爸解释,他都不会相信我,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我冷酷自私。”女孩轻声道:“谁说父母总会理解子女的呢,并不一定是那样的。”

  “没有尝试过好好和你父亲沟通一次吗?”她问她。

  女孩的声音有点儿颤抖,但还是稳的:“没用的……这次我刺伤了可人,即使她没事我爸也一定会打死我,他不会相信是可人到我房间来挑衅,说现在就算我再讨厌她也不敢伤她半根毫毛,因为爸爸会替她教训我。”女孩喃喃:“她说得对,爸爸会替她教训我。”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攀到和她们同层。

  她说话时总是侧头看着那女孩,自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眼里掠过惊讶,倒是立刻领会他的意图,继续不动声色地转移女孩的注意力:“如果矛盾真的已经不可调和,没有想过离开他们吗?”

  “……离开?”

  她点头:“对我来说就是那样,毕业之后离开了那个环境,一切都好了很多。”又循循善诱:“既然你连自杀的勇气都有,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

  也许她能劝服那女孩,也许不能,不能让她冒那个险。

  女孩像在思考她的话:“可……”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猛地扑过去挟住那女孩,从茫然中回神的女孩本能地挣扎尖叫。他得保证女孩的挣扎不会波及坐在最右侧的她,不得不花费更多力气来控制女孩的肢体动作。方寸之地且没有护栏遮挡,对于过于绝望没有章法的挣扎和必须控制空间范围的压制来说,都显得危险又困难重重,那女孩带着他差点儿摔下去,幸好被左端的石柱挡了一挡。

  最终女孩被他固定在地上,施救人员打开铁锁冲上来,带着获救者先下去。

  那时候才感觉到钟楼之上风的力度,似乎整座橡胶园都在风中摇荡。看来这几天是太累了。

  伸手给她时她似乎才察觉到害怕,颤抖着将双腿挪上来,却几乎没法儿站稳,被他半抱着下了钟楼。她半个人都倚在他怀里,手臂冰凉,额头上还有冷汗。

  楼道里灯光微弱,他问她:“知不知道离意图跳楼的自杀者太近是大忌,有没有想过她情绪激动起来你也会有危险?”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辩驳,看来是吓坏了。

  他保持着声音的冷静,继续问她:“你也不是没有安全意识,怎么这次这么冲动?没有考虑过你遇到危险时家人会有的感受?”

  她僵了一下,直到他们走出钟楼她都没有出声。

  经理和几个工作人员迎上来关怀他们是否受伤或受惊,说医生已经等在客房区的休息室。他和经理说话时她离开他去了数步开外的一个小木亭,那旁边有一棵极高大的橡胶树。

  只是几句简单安排,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他走到她身边,她背对着他仰头望橡胶树的树冠,天上虽然有很多星星,却只能看到树冠的阴影。

  他开口:“非非,我并不是责备你。”

  她没有回头,终于回答他:“你应该责备我,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你应该狠狠教训我一顿才是,你越是……我……”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完,单手盖住额头,肩膀在轻微地颤抖。

  他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道:“除了刚才在楼道里提醒你的那一条,其他程序你都没有做错,我不认为造成了什么不能解决的大麻烦。”

  “因为被石柱挡住了。”她飞快地说。

  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即使没有石柱……”

  她打断他的话:“讲道理我从来讲不过你,总是三两句话你就能把我拐进你的逻辑。聂亦你很好,就算是我做错你也总是护着我,可我……”她停下来,肩膀颤抖得更厉害,再开口时声音依然是平静的,就像是早已想好的一番话,她说得很快也很利落:“你还是把我看作家人,才会那样护着我,可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家人,你对我其实没有什么责任了聂亦,以后我做什么都好,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别再管我了。”她匆匆转身。“就这样吧。”

  木亭里牵了一盏灯,灯光朦胧。擦肩时他握住了她的手臂,他的确是疑惑了:“你说的就这样,是怎么样?”

  她低着头,依然很平静:“说真的,我老觉得自己运气好,所以经常冲动,把自己搞得很危险。”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应该没有关系,你离我远远的,这样我就不会害你……”但声音里还是染上哭腔,她也察觉到,立刻顿住不再开口。

  良久,他说:“聂非非,说话要说完整。”

  她仍然低着头,一只手挡住眼睛:“这样我就不会害你……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她终于崩溃地哭出来:“聂亦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他将她的右手拿开,她的手指冰凉,有些湿润,再将她的头抬起来,朦胧灯光下她的眼角绯红,脸上有泪痕,眼里也蓄满了泪水。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她哭,可情绪这么激动还是第一次。“你在害怕什么?”他问她。

  她已经不再试图控制情绪,整个破罐子破摔了,挣开他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六十米高的钟楼又怎么样?我又不会恐高,就算那女孩情绪激动,我坐得那么远,还抱着石柱,怎么样也不会比你那样更危险,你差点儿掉下去你知不知道?没有那根石柱挡着你就真的掉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的掉下去了怎么办,我……”

  他走近她一步,她立刻退后,他只好站在原地:“下面的救援设备很充分。”

  她立刻反驳:“气垫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

  这一段争论实在是前后矛盾,他看着她:“你也知道气垫不是百分之百安全,你坐在阁楼边缘的动作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那为什么还要那样做让我担心?”

  她愣在那儿许久,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握住他的衣袖,那夜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她叫他的名字:“聂亦。”嗓音柔软下来,看来是冷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