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后庭花(第2/5页)
麝月回想昨夜,竟头疼起来。
这天,玄澈很晚都没有回来。
书房,平日里最是冷清的一处,今日,玄澈竟来到了这里,月轮当空,凉烛燃去,只剩下微弱的光。
可玄澈依然坐着不动,他身前,桌案上,放着一封信笺。
他默默看着那封信,龙眸晦暗,如深夜里的海,静谧而恐怖。
修长手指拂过那信上的字迹,清秀的曹全碑隶书。
那分明,是如此熟悉的字迹。
玄澈沉声吩咐:“来人。”
何东自殿外而来:“陛下。”
“摆驾九华宫。”玄澈冷冰冰的一句,站起身,那封信笺被压在奏折的最下层。
九华宫,奢丽的宫宇,被月光洗去了浮躁,月夜之下,宫纱浮动,灯烛美色,皇后天薇一身绯红色荷叶边儿长裙,绣了挑丝牡丹,盛放于这夜里,腻云高高挽起,凝白香肩微露,美艳动人。
她没想到玄澈会来,受宠若惊的迎出来。
“陛下怎么来了?”天薇笑吟吟道。
“不希望朕来吗?”玄澈声音沉冷,天薇一怔,君心难测,得来不易的一次,她要小心着伺候。
“怎么不希望,天天都盼着陛下能来。”天薇笑着,为玄澈斟一杯茶。
玄澈品一口,忽然想起什么,朝天薇看去:“这茶可是麝月教的?”
“是。”天薇微笑答。
“可是她写下的方法?”玄澈放下茶盏,忽然认真的看着天薇。
天薇略微犹豫,随而笑道:“正是。”
“可拿给朕一看?”玄澈龙眸深敛,看不出情绪。
天薇只依言做了,递给玄澈,玄澈一字字望过去,那深沉眉目,更如被夜色淹没一般,黑暗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半点的光亮似的。
“陛下……”天薇竟有些害怕。
玄澈深深沉一口气:“这个先给朕吧,”
玄澈说着站起身,向殿口而去,天薇轻声叫住他:“陛下,就走了吗?”
玄澈脚步微停:“明儿个朕会在这儿过夜。”
天薇听了,几乎不敢相信,看着玄澈的背影,欣喜的转身回去,看来雪璠公主所谓的时机果然到了吗?
玄澈真的在向自己一点点靠近呢。
才出九华宫,玄澈再次回了书房。
他将奏折下的书信抽出来,吩咐道:“传文心殿李大人。”
何东应命去了。
玄澈将那信笺和烹茶的方法摆放在一起,深邃眼眸中,波涛暗涌。
玄澈彻夜未归,麝月彻夜未眠。
看看时间该是玄澈下朝的时间,他该不会依然不回来吧?
麝月心里的不安加剧,却还是精心描妆,遮掩一夜未眠的容色,拿了件玫瑰红绫丝镂花裙,尽量衬着脸色红润,一支海棠花流苏簪子挽了发,美而不艳,恰到好处。
正当此时,何东的声音传来,玄澈回来了。
麝月连忙迎出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她衣袂迎风,飞扬如云,脸上带着喜悦之色,见了身着龙袍的俊美男子,款款屈膝:“参见陛下。”
她一向注意着这些该有的礼数。
可这一次,玄澈的目光从她身前掠过,缓缓而去,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麝月身子登时一冷。
她起身,转头看玄澈进殿的背影。
眼前忽然一阵晕眩,胸口沉闷,天旋地转间几欲作呕。
她强行镇定心神,拖着整夜未眠的疲惫身子回到承天宫,与其他侍女站在一旁。
玄澈冷漠的脸上亦满是疲倦。
他抬头看一眼麝月,那熟悉的琥珀色眼眸,却再也没有了熟悉的温度。
麝月与这双眼相对,禁不住身子微颤。
许久,玄澈才道:“昨夜没睡吗?”
麝月答话:“是。”
她这一个字,是多么勉强才挤出了口。
“今晚开始就回溶月宫吧,毕竟,你留在承天宫也多有不便。”玄澈冷冰冰的一句话,几乎击碎了麝月心里最后一块坚强的屏障。
仿佛一把刀,生生挖进心里。
她眼眸颤抖,与他漠然目光相对。
胸口的憋闷更剧,胃中翻滚,头晕目眩。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曾经那些敬让她三分的婢女们的眼光或变得幸灾乐祸,或变得嘲弄,抑或还有惋惜。
麝月艰难说:“是。”
依然,只是这一个字。
亦似一根细针扎入玄澈心里,他冷淡的面容毫无表情,俊美如妖的男人,此刻的眼神过于冷静,冷静得恐怖。
麝月转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步步向承天宫外而去,她步子缓慢,其实,她多想迅速的逃离开这里,逃离开这些目光,逃离开有他的地方,一个人,疼痛。
可是,她走不快,她的身子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她目光空洞,微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若兰,跟麝月姑娘回溶月宫。”
玄澈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幽暗龙眸,终究涌动波澜万千。
若兰跟在麝月身后,亦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说话。
自从入住承天宫,玄澈赐住的溶月宫已许久不曾住过。
她走进宫门,宫内干净整洁,落花缤纷,依然是宫阙最美之一。
然而此时此刻,落花成泥,她却看不出一点一滴的诗情画意,反倒是满心酸涩。
强行镇定的心声,强自支撑的身子,终于在迈入溶月宫宫门刹那崩塌。
她重重跌坐在地,海棠簪子上流苏荡漾,绵长墨发披散开来,遮掩着她的伤心。
她再也无法掩饰,泪流满面。
若兰站在一边,见她竟如此伤心的样子,亦不禁轻轻蹙眉,帝王之爱,原本便是如此,难道麝月自小在宫中长大,还没有看透吗?
若兰轻轻叹息,想要扶起麝月。
麝月身子软绵绵的,眉心紧紧凝着,脸色苍白如纸。
“姑娘,你病了。”若兰摸她的额头,全是冷汗,虽不发热,却似乎特别虚弱,“我去找御医来。”
若兰扶着麝月进溶月宫,麝月感觉天旋地转,她没有阻止她。
御医匆匆赶来,毕竟,趁着麝月失宠还不曾传开,御医们还是会为她用心诊治。
“怎么样?”若兰问。
御医拧紧眉头:“这……”
他似有难为,麝月苍白的看着他:“您但说无妨。”
御医沉一口气:“姑娘,您这是……喜脉,您已有两月身孕。”
脑中轰鸣,心脏亦仿佛轰然炸开。
若兰亦惊讶得睁大双眼,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麝月是皇帝的女人?那她腹中之子,便是龙种,是皇家的血脉。
麝月扶着小腹,曾经,她多希望为玄澈生儿育女。
只是现在,这个孩子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她流泪苦笑:“御医,你可知……这意味什么?”
御医亦明白此等宫闱秘事最是棘手。